第16章第十六章
时间回到半小时以前。
因为据说晚上要举行宴会,桑桑下午还特地洗了个澡。小山顶子村紧挨着春门江,水资源算得上丰富,只是这座山最开始也许并不是作为民居来建造的,所以民用设施可以说基本没有一一现存的都是后人东拼西凑搞出来的三无产品。
据说村里花费数十年时间,开发出了寥寥几个热水器,哪怕它们有着漏电、爆炸、突然张嘴说话以及长腿跑路等等缺点,也早就被啥都不挑的人类们瓜分走了。桑桑入住的这栋房子好就好在它紧挨着一盏日光灯,尽管功率不大,往棚顶放个盆的话勉强也能蹭到些温水。她住进来之前,已经有不少人这么干了一一温暖的日光灯平静地照射着一堆五颜六色大小不一的秀气水盆,水盆们也平静地回望着日光灯,二者波澜不惊地面对着彼此,仿佛持续了几个世纪之久。
浓缩成一句话来描述就是,各家水盆开大会。几个窝在家中的人类见桑桑靠近,拿出钥匙拧开门锁,顿时像闻风而动的馥鼠一样突然出现,端起自己的水盆就跑。有人跑得慢了,不幸和桑桑撞了个正着,只好尴尬地笑一笑、打声招呼再走。
桑桑感觉很奇怪:“烧水不是比日光灯热水快吗?”“烧水要花自家钱。"何萱习以为常地说,“能蹭公家的就蹭公家的一一这是人类社会自古以来的习俗。”说完她猛然想到桑桑的三观应该还没确定,连忙补充说:“好孩子不要学。”
桑桑嗯了一声,没打字,何萱也没看出她答没答应。天啊,这岂不是在用人类的小心思玷污一道纯洁的灵云鬼!
虽然该纯洁的灵魂此前对裸男光盘展露出了些许兴趣,何萱心中依然充满了愧疚。为了弥补这份愧疚,她主动问道:
“你想洗澡吗?我可以帮你烧水。”
烧完水、洗了澡再晾干毛,几个小时转瞬即逝。何萱总算体会到长毛动物想要洗净身体有多困难了,桑桑在大部分时间里还不用她帮忙一-机械臂灵活且防水,从头挠到脚不成问题,何萱只要帮着换水就行了,即便如此,洗浴时光的漫长程度仍是超出了她的预料。
崭新桑桑的蓬松程度同样超出了她的预料。哪里来的新鲜出炉的黑白相间小狗面包!
何萱盯着桑桑柔顺茂盛的皮毛看了一会,又惆怅地揉了揉自己头顶干枯潦草还发黄的头发,正犹豫着是不是要叫来教主陈怜春一块欣赏,就听见门外传来嘹亮的敲锣声:“Duang一一”
锣声穿透力极强,死人都能被震活,何萱立刻一个鲤鱼打挺、从藤椅上坐起身,对听力灵敏被震的浑身一哆嗦的桑桑说道:“是宴会要开始了!走,我们下楼。”他们火速冲刺到升降梯旁边,再晚点过去就得等下一班了。
小山顶子村很少举办宴会,但每次举办时都不收门票钱,想要参加的人随便来随便走,村里最好的厨师还都将趁此机会露上一手,因此几乎没有村民会主动放弃此等白嫖的凑热闹机会。
一群人乌泱乌泱涌进升降梯,何萱被挤得东倒西歪,桑桑直接被人淹没了,只能靠机械臂勉强支撑身体,一个村民走进来时没看见桑桑,被桑桑挤到以后发出一声尖锐爆鸣:
“有地精!地精在碰我的腿!”
然后她一低头,与桑桑面面相觑。
“……骂谁地精呢?
桑桑貌似乖巧地问:“什么是地精?地精在哪?”………对不起。”
刚才指认桑桑种族的村民诚恳道歉,消息居然还很灵通,“您就是桑黛柯女士是吗?其实我是个魔幻世界理论支持者,该学派人数很少,却有着坚实的理论基础!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听我介绍一下我们的世界观体系何萱艰难地挤到桑桑的另一边,蹲下身耳语道:“别信,是最不靠谱的民科。”
哦。
刚学会′民科′这个词的桑桑冲她眨眨眼,以物理的方式收起耳朵,表示自己没有认真听。
短暂的混乱过后,拥挤的人群总算能够老老实实下行了。当严重超载升降梯终于到达底层时,桑桑如同一只被压扁的气球般弹了出来,一头栽进了宴会大厅。空气中弥漫着熟食特有的香气,宴会厅经过了一番不算太隆重、四处透露出敷衍、但总比没有强的装饰,几根彩带从那些深埋在山体间的金属齿轮和链条上垂落下来,其中有一些看上去很像是用已经穿烂了的从“塔′那抽到的"样式丑陋的服装"裁的。
还有几堆由废弃的金属零件和塑料制品拼凑而成的“艺术挂件”,被挂在底层的栈桥和石柱上-一它们在美感上很值得商榷,但却很好地呈出了某种结合了后现代和超现实主义的镇定的疯癫感。
流水席上摆满了小山顶子村大厨的杰作,姑且可以分成两类:一类看起来能吃,另一类看起来吃了会死。比如其中一盘蓝绿色的、介于果冻塔和冻僵了水母之间的′美食'',桑桑欣赏了半天,愣是没敢把这玩意归类为可入口的食物:基因告诉她蓝绿色的食物最好别吃,吃一口容易见飞天小人,多吃两口就可以见一辈子飞天小人。何萱凑过来看了看,给出结论:“是吃的,应该是用春门江里的一种藻类做成的,虽说颜色奇怪了点,但好歹味道经过了考验。”
话音未落,蓝绿色果冻塔仿佛睡醒的蚕蛹般轻微地蠕动了一下。
桑桑:“…它动了!你确定能吃??”
你们不会光考验味道吧!
“我确定。"何萱异常肯定地说,“厨师一般会耗费几年时间确认吃了它不会死,再继续花费十多年确保吃完之后后代也没什么大问题,总之真的能吃。”一定要为吃付出这么多吗?
桑桑犹犹豫豫地正要克服心理障碍去拿一块尝尝看,坐在长桌前方一块临时搭建的凸起石台上的陈落群清了清嗓子。
“咳咳。”
她在小山顶子村拥有很高的威望,一开口就吸引了前前后后无数人的注意。罗赋明站在人群里,穿着打扮相当华丽,棉外套和长裤上都缝着绣线,一看就是有钱人家出身,当她说出第一句话时,他举起酒杯面带笑容遥遥示意了一下。
“今天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
陈落群的声音洪亮且坚定,回荡在宴会厅的各个角落,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随之从座位上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