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岗自然是要去的。
孟岗既然去了,卓弘明自然是要陪着的。
卓弘明都离了场,试琴会这边自然而然地暂且搁置下来。
后山没有能容下这么多人的场地,用这个说法能拦下今日前来观看试琴会的大部分人,可那些拿着署名邀帖有头有脸的人物若是想跟着去凑热闹,没人拦得住。
陆晓怜虽然没有邀帖,可陆岳修的千金也没人敢拦,坦坦荡荡跟着人群往后山走去。贺承顶着一张胶皮面具,没人认得出他来,只好跟紧了陆晓怜,防止被人赶出去。
贺承如今经脉脏腑俱有损伤,不宜动武。他为了警示自己,特长穿些宽衣广袖的衣裳,指望拖着飘飘然的衣袍不易行动,便能少动点手,好歹多活十天半个月。
他与陆晓怜并肩而行,山风骤起,掀起他宽大的衣袖,露出一段冷白的小臂来。
陆晓怜转过头来,原本不是为了看他,是为了看一眼风中山岚涌动,却一眼看见他的衣袖扬起,露出小臂靠近手腕处的一道伤痕。
那是新伤,伤口还拧着干涸掉的暗色血迹。
看伤口的形状,不是刀剑所伤,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怎么还受伤了?”说不上陆晓怜的语气究竟是关心,还是嘲笑,“这是被什么咬了?野狗,还是阿小?”
贺承转了转手腕,低头看了一眼伤口,闷咳着轻笑:“阿小又没惹你,怎么还骂人?”
“啊?”陆晓怜卡壳了一下,“不好意思,我没有骂他的意思,就是记得他爱咬人。”
贺承朝跟在身后葛武葛文两兄弟努努嘴。
陆晓怜哭笑不得:“这么大了,还咬人?”
贺承亮了亮手腕上的伤:“总不能是我栽赃他吧?”
说到栽赃,陆晓怜顿时来了精神,往他身边凑了凑。
山风卷着她身上的气息迎面袭来,许久不见,陌生又熟悉。贺承低头看见她眸光闪闪地盯着他,有瞬时的恍惚。
陆晓怜压低声音:“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卓弘明为什么要把江非沉的尸身挖出来?”
“嗯?”贺承回过神来,轻笑道,“你还记得吗?江非沉在信提到,他记录了卓弘明这些年所行的不义之事,想让我们替他公之于众。那夜我让葛武带走的那封信里,这些东西存放的地方,被稍稍做了点改动。”
陆晓怜倒吸一口冷气:“你改成了——”
贺承尴尬轻咳几声:“虽说不该打扰逝者,可这一处改动,既能证明偷信之人确是他所派,又能确认江非沉信中提到的中毒一事的虚实,还能帮吴阿婆精准找到江非沉的尸身,一石三鸟,也只能委屈江非沉了。”
陆晓怜横他一眼:“要是被江阿小知道了,小心他咬你。”
说话间,一行人便走到了后山。
果然如葛武所说,空地上临时搭起一个棚子,棚子用黑布严严实实遮挡着。棚子外有四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他们将帕子系在头上,捂着口鼻,守着棚子外面,显然没料到会忽然来这么多人,惊慌而无措,竟一时呆住了。
孟岗性子急,上前便问他们:“棚子里是什么?”
少年怯怯地朝卓弘明望了一眼,抿着嘴不敢说话。
孟岗顺着他们的目光,也看了卓弘明一眼,不再多问,扬手一会,掌风过处,裹在棚子上的黑布被扯落,露出棚子里头的场景来。
棚子里就地铺着一张沾着泥土的破旧草席,草席上放着一具尸骸,骸骨上面也沾着泥,显然从地里挖出来不久,甚至不及进一步清理。那具尸骸已经腐烂了大半,四肢已经化作森森白骨,两根伶仃的腿骨从草席里支出来。
又或许,那并不能叫做白骨——
所有人都看得分明,露出来的那段腿骨,每一寸都是灰黑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