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欲迎云中郡公回京,还请殿下速做决断!”
帘后衣裙窸窣,公主像是坐直了身体。
虞焕按捺住喜色,沉声道:“殿下也不用太担心,听说那云中郡公……”
公主冷哼一声打断他道:“本宫岂会怕个田舍奴?何况还是个老窝囊废?”
虞焕倒有些纳闷起来,“殿下……知道此人?”
“如何不知?”公主冷笑道:“一把老骨头,可真是经得起磋磨。按辈分,他的祖父和本宫的曾祖母还是嫡亲兄妹。”
虞焕见她语气稍缓,似有闲话家常的打算,不禁暗自窃喜,正待恭维几句……
“你且退下,叫玄遇过来。”公主挥了挥手,很不客气道。
虞焕怅然若失,只得讪讪离开。
他方才的话,卢玄遇自然也都听到了,看到虞焕吃瘪的样子,颇有些幸灾乐祸。
他大步上前,将叛党名册呈过去,回禀道:“内侍、宫女、乐师、舞姬、御医、侍卫共三百八十六人,从上西门运出去时,微臣都一一验明正身。”
“中长侍吴说呢?”公主接过名册,命女官掌灯。
“这老阉狗看到满地尸骸就吓瘫了,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我就暂且留着。他可是先帝心腹,对您大有用处。”卢玄遇道。
“这些天杀的阉狗,本宫平日没少给好处。到了关键时刻,竟没一个派的上用场,留着何用?”公主森然道:“杀!”
卢玄遇略一迟疑,按剑低首道:“遵命。”
末了忍不住请示道:“虞相此举,殿下要如何应对?”
公主随手翻阅案卷,有些烦躁道:“本宫差一步就是皇太女了,可这帮老东西宁愿把江山拱手送给叛贼后人 ,也要阻本宫上位,你说可恨不可恨?”
“若论亲疏,云中郡公也算帝室近支。要怪只能怪……”卢玄遇似笑非笑道。
“你少得意,一旦云中郡公平安入京,算起旧账来,六年前的事你摘得干净吗?”公主半是威胁道。
“我怕什么?”他清了清嗓子,促狭一笑道:“都是帝王家事,与我一个走狗何干?”
“你真这么想?”公主语带威胁,探出一只玉手搭在他肩头,抚了抚玄甲上的青霜。
卢玄遇面色阴冷,深湛的眸底掠过一丝惊痛,但很快恢复如常,转头笑问:“殿下这是良心发现,想父债子偿?还是怕遭报应?”
“混账,”公主怒而摔帘:“本宫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江山稳固。”
“莫非,殿下早有对策?”卢玄遇挑眉道。
“仔细盯着长秋宫,那妖妇若想保,咱们就杀。她若想铲除,咱们就回护。”她冷笑道。
卢玄遇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眼睛道:“这未免……太儿戏了吧?”
“你你去关外走一趟。”她不耐烦道。
“饶了我吧,”卢玄遇摇头似拨浪鼓,“万一碰上令光在为皇后跑腿,那多尴尬?”
“你俩各为其主,总有刀剑相向的一天,避着也不是个事。”公主放缓语气,探出手在他颊边拍了拍。
卢玄遇反手回握住,惬意地揉捏着,笑道:“微臣虽红颜遍地,可就这一个知心的,殿下不会懂。”
公主抽回手,叱道:“滚!”
“遵命!”他笑着让到一旁,却听她又唤道:“回来。”
他慢吞吞退回去,听到她压低嗓音道:“天亮后过来,等人齐了咱们好好议一议。放心,不会派你去的,如今这节骨眼,宫里哪能少得了人手?”
卢玄遇打着哈欠道:“我还得去濯龙园善后,到时候若过不去,您可别等。”
公主火冒三丈,巴掌大的白玉缠枝花卉暖手炉照脸丢了过去,“滚远点,谁会等你?”
卢玄遇轻巧接住,抛给一边的女官,大笑着扬长而去。
待远离了辇车,面上笑意才逐渐凝结。洛阳乃虎狼之地,三方角逐即将拉开帷幕,云中郡公一家此时入京,不过是待宰的羔羊。
他想起了六年前那场不光彩的出使,也想起了那个神似崔令光的胡服少女。
她到底没有回去,他们的人蹲守数日,在城内外连番搜寻,却始终无果。可对锦衣玉食的高门贵女而言,刀兵相向和草原瀚海哪个更可怕,谁也说不准。就算避开杀身之祸,也未见得不会沦为朔漠上的枯骨。
走上宫道时,他鬼使神差般回头,看到宫墙上伞盖如云,皇后素服淡妆,漠然矗立在一众宫娥中。左边一人白袍银甲,长眉入鬓,凤目含威,正是旧情人崔令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