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青宴看着江太傅,眼底含着笑意,问他,“江太傅觉得朕像是个好欺骗的人吗?”
江太傅跟云华序斗了半辈子了,临死前还想要捅云华序一刀,看来输了是真的不甘心。
听到君青宴的话,江太傅就知道君青宴已经查过云华序了。
他大笑了起来,“那个老匹夫竟然真的能做到清廉一生,真的是来令我刮目相看。”
“那个老匹夫就是命好,生的儿子有本事,女儿还成了皇后。”
他跟云华序斗了大半辈子,实在是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输给云华序。
后来想明白了,云华序的儿女有本事。
君青宴不想再听他废话了,站起了身,“你若是想明白了,就让人去找小林子,你说的那件事,朕答应你了。”
他垂眸看着江太傅,眼底是掩藏不住的失望,“太傅,你太让朕失望了。”
今日他来见江太傅,并不是为了那些赃银的下落,只是想在江太傅死前见他一面。
他想要听一听他做这些事的理由。
江太傅说了,但也确实是让他失望了。
君青宴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该杀的人他从不手软,但是不该死的人,他也不会滥杀。
受家族连累,那叔侄俩流放就好。
家奴重新发卖。
江太傅以及所有参与之人全部斩首示众。
与江有汜一同流放的还有太傅府的女眷。
他从未想过,自己只是想要跟云帆长相厮守,太傅府就遭了这样的变故。
他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可是,他知道了太傅府遭遇变故,与他带着云帆住进祁盛寺是脱不了干系的。
江太傅等人被斩首之日,云珞珈亲自去法场观刑了。
江太傅所做的事情,死有余辜,但却连累了一家老小。
在看着江太傅人头落地的那一刻,云珞珈别开了视线,转身离开了。
在离开之际,她看到了人群外停着的马车,以及刚放下车窗帘子的云华序。
云华序跟江太傅不仅是政敌,当年也曾经是好友。
只不过,一人已经忘了初心,一人依旧坚守本心。
多年好友成为敌人,云华序的心里应该是会难过的.
虽然是斗了好些年的政敌,可如今被砍了脑袋,他估计也不会太好受。
人的感情就是这么奇怪。
明知道对方想要自己的命,明知道自己该恨那个人,可看着他死了的时候,恨意就会消散,昔日的感情也会莫名的浮现。
君青宴允许江有汜出狱为家人收尸。
江有汜埋了父兄的尸骨后,在滂沱的大雨里跪了许久。
他不蠢,只是心思不在正经事情上。
他知道江太傅所做之事,一旦东窗事发,整个家族都会遭难。
可是他无力阻止。
他不入仕途,不是他不行,而是他不喜欢尔虞我诈的朝堂。
他在雨中跪了两个多时辰,整个人都要湿透了,春雨冷的他身体不住颤抖。
头顶忽然多出了一把油纸伞,遮挡住了他头顶落下的雨水。
他转头看到地面被雨水溅上泥水的精致锦靴,伸手用袖子去擦上面的污泥。
可是沾染了污泥的靴子,却越擦越脏。
他怔愣的盯着那双鞋看了一会,忽然大笑了起来。
曾经,他想要给云帆这世间最好的一切,为他遮风挡雨。
可如今,他却只能让他鞋子上沾满泥污,而他连给他擦干净都做不到。
明日他就要被流放了。
从今以后,他与云帆便真的是再无相见之日了。
原来,注定无缘的人,无论付出多大的努力,依旧是无法相守的。
他撑着地面站了起来,没有去看云帆的脸,转身就要离开。
可是由于跪的时间太长了,他的膝盖有些发软,差一点就要摔倒了。
云帆下意识伸手去扶他,他猛地用手拍开。
这下意识的动作用的力气有些大了,打在云帆的手上,发出很大的声响。
江有汜猛地看向云帆的手,眼底闪过懊恼,但是很快又隐藏了起来。
“我是罪臣之后,四公子不该来这里的。”
视线从云帆被雨水打湿肩头扫过,他烦躁蹙眉,快步走出了云帆的伞下,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去。
如今,他是罪臣之子,而且父亲还想要害云帆的父亲。
他给不了云帆任何东西了。
云帆跟上两步,抓住他的手腕,把手里的伞塞进了他的手里。
江有汜抬眸看向他,对上他复杂的神色,嗤笑了声,“四公子的心还真是软,你这是在心疼你父亲敌人的儿子?”
“你难道不知道,我爹做的那些事都是为了害你爹和你兄长?竟然还有心思在这心疼我,真的是太好笑了。”
他虽然嘴上说着讥讽的话,可是心里却犹如割裂般疼的他几乎坚持不住。
已经被被冻透了的身体,方才还能忍受,如今却好似如同坠入了冰窟,入骨的寒冷让他几乎站不住。
云帆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得看着他。
江有汜无法做到直视云帆的眼睛说伤害他的话,有些狼狈的别开了视线。
他扔掉了手里的油纸伞,狼狈的逃跑了。
他舍不得云帆,可如今他又能够做什么。
他的父兄死了,家被抄了,他和剩余的家人也全部都要被流放了。
如今,他一无所有了。
云帆看着雨中狂奔的背影,直到那个身影消失在视野中。
他的随从拿着一柄伞走到他身边,帮他遮住了雨幕,“公子,雨越来越大了,回去吧。”
云帆转头看了眼雨中的几座坟,轻叹了声,“嗯,回吧。”
江有汜说的没错。
他在心疼父亲死敌的儿子。
确实是很可笑的人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