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怨气,扑面而来。
一时竟还有些心虚。
谢婉韵见到她,哑着嗓子道:“主子,这是按照你说的,架龙骨水车的费用,你且看看,还有购买龙骨需得……”
她絮絮叨叨禀告,姜映梨就低头翻看账本,注意力扫过谢婉韵握笔的右手食指指尖,已经有个小小的凹陷。
可见是长久持笔的结果。
“账本做得很详细,我明白了,就照你所言去做。还有,我欲要在山脚修些木屋,还山顶也需得有几间,用以守夜看顾草药……”
谢婉韵面无表情应着,眼眸有些无神。
她突然有些理解她爹当初那番话的意思了,做人管家哪里有容易的!
可不知为何,也许是太忙,也许是久未见沈隽意,她最近心里面倒是不曾想起来了。
就是有时候太累了,有时候偶尔也想起从前的悠闲时光……
姜映梨见她眼神呆滞,愈发心虚,她咳嗽了一声,“那什么,我后头会雇一批药农。我也知道你很累,但没关系,我又给你找了个伴儿……找了人分担,也是女子。”
说着,她朝着跟在身后不远处的芸娘招了招手。
芸娘早晨起了个大早,就在附近熟悉情况,而今看到姜映梨叫她,连忙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急急忙忙上前来。
“东家。”
姜映梨前阵子回来前,找她谈过。
她这阵子在医馆里熏陶,倒是也懂得看药草,虽然对炮制还一知半解的。
故而,在她无处可去,四面楚歌时,姜映梨说想聘她,只是工作地点在乡下。
芸娘哪里有不愿意的。
她现在还就怕在城里待着,生怕仇人还不死心到处寻她,届时连累了东家,又误了自己和孩子性命。
但而今村落最是排外,她无亲无故的,身上又身无分文,更是不好去落户。
现在姜映梨给了她机会,她自是紧紧把握。
当下就带着儿子和姜映梨来了天水村,而章村长自是对这些没异议。
姜映梨为两人介绍,“这是我如今的大管事,谢婉韵,乃是镇上谢员外的女儿。这位是芸娘……”
芸娘补充道,“我姓柏,柏芸。”
“柏芸。今后我就靠你们替我备好后勤,从管理药农,药田,再到炮制送入盈泰堂,这一系列的事情都需得你们来完成。”
“我相信,你两相互扶持,互相帮衬,定是能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姜映梨鼓舞道:“虽然大家都是女子,可谁说女子就该嫁人生子,主持中馈的,也是能发挥自己的价值的。”
“今后若是有任何不顺之处,尽管与我说。”
且不提谢婉韵就是因为不想贸然远嫁,有自有一番雄心壮志才逃出来的,就是柏芸如今也是想自立门户,养大孩子。
当下就将她这鸡汤喝得饱饱的。
柏芸大声应道:“东家放心,我定打理得妥妥当当的,与谢姑娘一起。”
谢婉韵也高兴地应了句,就是回头再看着账本,又蔫了。
这还要做多少事儿哦!
柏芸虽从前没怎么打理过这些杂事,但她到底是同知夫人,也是晓得这些庶务的。
譬如山上种药材时,是不是可以种些果木,一来能得果子,不但自己能吃,还能送人,甚至能制成果脯售卖。
二来木材还能卖了换钱。
后面再在李玉珠的建议下,既是能引水上山浇灌,是不是可以挖个池塘?
又能养鱼,又能灌溉,还能种些莲花,不管是赏景还是莲藕等物,都是不错的。
弄到后面,干脆就想着节俭些建个避暑小别庄,就省了在山下建房子了,这样还不用再花一笔钱买地。
更何况这山也足够长足够大,的确也很适合。
于是,这图纸又是一番更改。
而挖了池塘,盖别庄,少不得再养些鸡鸭等副产品。
姜映梨看着那建议很是满意,大手一挥就准了,少了钱再来寻她。
就是谢婉韵看着同事这般卷,加大了工作量后,头发掉得愈发多了,眼下也愈发青黑了。
柏芸倒是很高兴,因为她觉得自己派上用场了。
她总想着能报答姜映梨的恩情,自是做任何事情都卖力。
姜映梨望了眼家里跟在沈桑榆身后的衡哥儿,托着腮帮子,她现在需要考虑的是,怎样可以弄到一批质量高的药农。
先前她是想通过那位幽州来的严善来达成的,没成想陈家出事,跟严善的路子自是就断了。
而这种经验丰富的药农也是流不到人口市场上的,特别是建朝时,朝廷一般是禁止买卖工匠的,药农亦是归结于内的。
说到这,姜映梨还是从宁老太太嘴里知道完整的买人手续。
宁老太太特地从很久远讲起,“前朝令郡县以察举二科,举孝举廉,任命子吏。而且,各地郡州以州牧太守为首,但其下世家根枝叶茂,亦是能豢养私兵部曲,甚至因着察举制,往往州牧太守亦是受世家所限,亦或是受恩成其部下。”
闻言,姜映梨忍不住脱口而出:“这不就是九品中下制,诸侯令国吗?而且,士族壮大,察举官吏,成其爪牙,最后不就是流水的皇朝,铁打的士族吗?”
她虽对历史不大熟悉,但关于科考和九品制度的交替那段时间还是知晓的。
她先前只知科考,兼之又出身寒门,不曾与世家就深聊,竟是不晓得自己穿越的竟是才开始改革后的敏感时期。
等到说完后,她蓦地住口,对上了宁老太太意味深长的目光。
宁老太太颔首:“没错。往前数朝,的确不少世家是延绵数百年的,就是当朝东宫太后所在的秋家,就是世代清流的书香门第。”
说到这,她嗤笑了一声,“什么见鬼的书香门第,不过就是个遇事龟缩,没事便探头抢果的王八。”
姜映梨眨了眨眼。
宁老太太转向姜映梨,眯眼道,“倒是没想到你竟从简单几句话能判断出这般形势……”
姜映梨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