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做的事情?”
“海禁呗!郑和下西洋都不知道?”
林煜说:“节流不管用,那就开源啊!原本的蛋糕太小了,就把蛋糕无限做大,这样不就都有的吃了。”
朱瞻基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满朝文武皆对下西洋颇多诟病,就连夏尚书亦对此竭力反对。陛下也认为下西洋并不妥当,累民伤财,这能解决宗藩问题?”
林煜伸手从烤鸭上撕扯下一根鸭腿,就这么抓在手里,边啃边说道:“那是永乐帝方法用错了,就与此前的大明宝钞一样,两者的核心都是为了永乐帝北伐草原筹措军费而服务。”
“所以,往往带来的结果就是,朝廷和国库负责掏钱,让郑和组建宝船下西洋。然后从中得到的好处财富,一分不落全落在了永乐帝的口袋,被他用来北伐打蒙古人。”
“这换谁能乐意?”
“再加上永乐帝北伐打的太多了,频繁的战争让整个国家都累了。新君登极为了消弭民怨矛盾,那就只能采取种种措施,向百姓传达朝廷要休养生息。”
“所以才有户部尚书夏原吉提议迁都,还有伴随的海禁、禁止西南茶马贸易等等,他不是自己提出,而是代表皇帝和渴求稳妥和平的文官集团。”
“只是他们没想过,切割了这些能够开源的收入,大明的问题只会越来越糟,中央财政系统也会越来越崩坏,到时不仅是宗藩,就连大明本身也会出问题。”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小小的海禁,原来还有这么层意思。
朱瞻基试探性问道:“所以,只要重开海关,还有西南边关茶马贸易,就能解决宗藩问题?”
林煜说道:“解决不了全部,但至少肯定不会那么糟糕。”
“开海也还是不能解决?”朱瞻基有些耐不住了。
林煜说:“大明以农耕为主,古往今来重农抑商便是铁律。虽然海洋贸易利润很大,就连永乐帝为筹措北伐的军费,也曾多次派遣郑和下西洋给他赚钱。但这只是权宜之计,不说官僚了,对于民间商贾士绅而言,海贸利润的吸引力,远不如万亩良田来的大。”
“所以,要想将开海始终贯彻下去,必须一开始便定下章程。而且,还得让宗室、文官、百姓都能得到切实的好处,以举国之力来开海贸易。只要所有人都能尝到海贸的甜头,哪怕皇帝回头要下旨海禁,也必然会有无数人出来劝阻。”
“总结起来就一句话,皇帝不可吃独食,吃独食则人亡政息。”
朱瞻基听后若有所悟,说起来他皇爷爷便是那个吃独食的,轮到他父皇登位,确实就是人亡政息。
于谦思虑片刻,忽地问道:“可是,如此多人聚在一起,如何保障都能分到好处?又如何保障……后面不会出现问题?”
“问得好!”
林煜抹了一把吃过鸭腿的嘴油,说道:“的确,这么多人一起出钱,管理上确实有困难,而且皇帝要是事后反悔吃独食,也是个麻烦。所以,这就涉及到了我要说的第二点——股份制公司。”
“股份制……公司?”于谦一脸疑惑,但还是静坐听讲。
林煜笑道:“所谓股份制公司,你可以简单理解为大家合伙开了个铺子,这个股份就代表大家为了这间‘铺子’各自都出了多少钱。必须持有股份,你才能在这个公司里头掌握话语权,话语权的大小与股份占比多寡有关。”
“当然,它最大的作用不在于合伙开公司,而在于可以分摊海贸风险。众所周知,海贸本身就有危险,稍有不慎便是船毁人亡。就算没有遇到自然灾难,海上也有海盗,比如当年被郑和干掉的海盗王陈祖义。”
“而组建了公司就不一样,不仅可以组织庞大船队,对抗海盗袭击。若是去的人足够多,船队也足够庞大,就算贸易途中翻了几条船,整体也能有得赚。”
“用一句话来说就是,要赚一起赚,要赔一起赔。”
如此浅显易懂,于谦、朱瞻基若是还听不明白,那他们也就不用再听下去了。
“林先生学究天人,宗藩问题到头来,竟只需开海就能解决。”
朱瞻基吐出一口浊气,只觉浑身舒爽,明明只是听课的,却也听得酣畅淋漓。
“只是,宗藩问题如此,那昨日所说的另一隐患,又该怎么应对?”
林煜微一挑眉:“你一个御史言官,还对这打仗感兴趣?”
朱瞻基面不改色:“我虽为御史言官,但也不是不通兵战军事。而且关心大明江山,也是为人臣者本分。”
“你先顾好自己吧!”
林煜也不多问,端起酒碗微抿两口,这酒与昨日拿来的桂花酿滋味不同,但喝起来很舒服,也别有一番风味。
“关于另一军事上的隐患,这就涉及到了三点,一点在外,两点在内。先不说外部的,咱就说说内部的两点——兵与税。”
“说的再具体些,就是大明现在的卫所制与两税法。”
朱瞻基一惊:“卫所制与两税法皆为太祖定立,乃朝廷国策。难道是有什么问题不成?”
别说他了,连于谦都是眉头紧皱,林先生教的……似乎有些超纲了。
林煜说:“有问题是肯定有问题的,不过我还是建议你们自己去想想,想想它们到底有什么风险与问题。”
说罢,就自顾端着酒碗大吃大喝起来,而于谦、朱瞻基对视两眼,并未多言。
今日提出的问题与听到的解答,已经令他们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再多说就显得有些急躁,而且林煜也不想说了。
一天饭一节课,这是昨天吃饭的时候,就已经讲好的条件。
而且,这也是林煜在给他们出题。
说实话,朱瞻基现在都有些开始习惯住天牢了。
短短两天半,他居然真的从中学到了不少从前学不到的东西。
那些新颖观点,以史为鉴,不同角度的辩证,让他受益良多的同时,也莫名有些异样感。
如同体会不一样的人生,倒是比天天跟叔伯们勾心斗角,与兄弟们相争有意思的多。
酒足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