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也算不上是什么坏事儿,因为沈老爷子的书房是家中公认的“禁地”。
沈云曾听李叔说,那间书房里放着不少老爷子四处搜寻的藏品,绝笔字画、精美瓷器、价值千金的砚台……应接不暇,单一个拿出来都是能引起不小轰动的程度,老爷子可宝贝了。
曾经有一个小辈偷偷进了他的书房,好奇到处翻来翻去,还调皮撕坏了一幅名画被发现后,沈老爷子大发雷霆,厉言下令罚他跪了三天祠堂,谁来求情都没用。
自此以后,但凡没有得到他允许就擅自进入书房的人都一视同仁的受到了家法处置,若是下人如此,都统统被发卖出府。
自此,沈家书房成为了家里人人畏之的“禁地”。
但是对沈云来说,她不被允许进入书房还有另外一个沈府上下皆知的理由。
当年沈云还在娘胎里的时候,敌国举兵大肆入侵国家边境,前线不敌,一时间失守被连续攻下了三座城池,圣上立即下令命沈光耀带兵出征。
妻子顾氏总觉得心里不安,怎么都放心不下,非闹着要同他一块儿去,可顾及当时顾氏肚子里的孩子,沈光耀说什么都不同意。
但她说自己怎么说也算是半个大夫,去到战场绝对不会拖后腿的,再加上软磨硬泡,他只得同意。
至于肚子里的孩子,当时也已有七八个月的孕期了,算算时间,给沈光祖写了封信,他们决定在路过扬州的时候休整几天,将孩子生下来交由他们照顾。
但是孩子什么时候出生可不是他们说了算的,所以在还没到扬州的时候,顾氏就觉得自己的肚子有动静了。
因着她自己就是大夫,她只得先下针稳住胎,在军队路过一个村庄的时候停下,匆忙在一户人家里借用了一间房,找了村里的接生婆准备接生。
沈云出生的那天,天生异象,数道惊雷在天空炸响,倾盆大雨瓢泼而下,用尽全力砸进地里,狂风将窗户吹的嘎吱作响,听得人心里毛毛的,感到不安。
据那户人家说,当天晚上村子周围的树林里一直不停地传来动物的叫声,小到一只老鼠,大到一头野狼,百兽聚首,无数的嘶吼嚎叫声挤进耳朵,此起彼伏,令人毛骨悚然,村子里的人不由得惶惶不安。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天亮。
村子里的人都觉得异象之下诞生的孩子肯定是神婆说的不祥之人。
克亲,害人。
但这是将军的孩子,平头百姓对大人物总有敬畏之心,谁也不敢去说这种晦气话。
孩子出生后他们便马不停蹄去了扬州,交给沈光宗后,一路南下去往了边境战场。
但是这一去,他们便再也没有回来。
当年那场战争最后虽然胜利了,但前去支援的沈光耀一行人,没有一个活下来,全部葬身在了边境战场。
曾经在沈光耀手下做事的士兵还有不少留在京城,陈柏就是其中之一。
在知道沈云一年前回了相府后,他立刻请命来府上当沈云的贴身护卫,但是他们并不亲近。
自从一年前沈光宗夫妇去世后,沈云就变得少言寡语,除了必要,就只有跟几个朋友和沈景初在一起的时候,话才会多起来。
沈云同沈景初从小一起长大,说这个世界上最懂彼此的人也不为过,她也很少交朋友,若是能真心被他当成朋友来对的话,必定是很不容易的。
所以即使是父亲生前的兄弟,沈云有的也只有尊敬没有多少信任。
许是因着沈光耀的原因,沈老爷子并不喜欢沈云这个孙女,更别说她是被沈光宗这个离家出走的逆子带大的,除了逢年过节基本上都见不到这个孙女,感情培养什么的也没可能。
所以在沈云一年前回沈府的时候,沈老爷子仅仅只是见了她一面,看了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他给了沈云沈府二小姐应有的待遇,但也只是二小姐应有的待遇,其他什么别说是特权、偏爱,就是多一句关心和问候都没有。
这一年里,沈云和沈老爷子对话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多是场面话,还只是为了别让其他人看了沈府的笑话,但是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呢?
今日不知缘由的叫她来书房,让沈云微微感到有些不安。
想着想着,沈云就走到了书房门口。
她深吸一口气,默默在心底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抬手敲响了门。
“进。”门后传出沈老爷子沉稳的声音。
沈云推开门,鼻尖瞬间萦绕着书房里清新的熏香混合着墨香的味道,沈老爷子端坐在书案前,他换下了朝服,身着暗蓝色的对襟长袍。
书房的角落里安置着七八间书架,从上到下七层典籍摆放的整齐满当,字画挂着的、卷起堆放好的应有尽有,已经达到了人眼无法去直接计数的一个程度。
门口斜对着的书案最边上摆放着一打宣纸,还有一个极为小巧的砚台,其中乘放着刚磨好不久的墨,沈老爷子正坐在书案前提笔着墨,不知是在写些什么。
也许是还未上奏的奏折,也许是寄给谁的信件,也许仅仅只是他心血来潮想练字。
左右与自己无关。
沈云心想。
不过不得不说这书房内的陈设倒是十分符合自己的审美的,若是自己有一间这样的书房,大概也是不会允许别人随便进出的。
“祖父。”
沈老爷子刚收笔沈云就出了声,他将毛笔放好,吹了吹宣纸上未干的墨水,将其搁在一旁晾干。
“过来坐。”
沈云走到书案的另一侧坐下,两只手相交放在腿上,沈老爷子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抬眼看着沈云,那双涵盖着沧桑与韧劲的双眼带着犀利,钉进了沈云的心里,这让她不自觉地有些紧张,开始攥起了手指。
“刚从外面回来?”
“是的祖父。”
“我记得你是一年多前回相府的吧?”
“嗯。”沈云紧紧攥着手指,直视着沈老爷子的眼睛。
“太子殿下你可认识?”
“之前去吴府赴宴的时候有见过,随便聊了几句,不是很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