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各班学习委员到年级办公室领取月考试卷。”
年级主任是地道的新水人，乡音浓重。要是说新水话倒算了，偏偏学校要求老师都得讲普通话，于是高一教学楼回荡着别扭又可爱的塑料普通话，稍稍打破了月考后沉闷压抑的气氛。
出成绩这一天，走廊上除了老师，就是步履匆匆的学习委员，以及，体训生。
沈端端从楼梯口走上来，碰上了正要下楼的林则。
男生的校服拉链拉到最高处，衣着整齐。碰上了，对方也只是飞快地扫了她一眼，而沈端端好像没看见他似的，像之前那样——像之前两个人没有交集那样，大步流星地越了过去，卷起一阵风，林则看见了稍稍扬起的衣角。
汪成功跟在她身后，错身的片刻，几个人的脚步都很快，因为人少，说话的声音倒是听得很清楚。
“端姐，你手没事儿吧。”
“没事，缝了针，消了毒。没想到他那么阴，居然用了把破菜刀！”
“可能#@￥%……”
林则听不清了，有些恍惚地来到年级办公室，里面的办公桌被一字排开，散满白花花的纸张，十几个同学蹲在地上，清点着尚未完全厘清的试卷。
“林则，我们班的试卷在这里！”
有人扬起一沓白色试卷，他推了推眼镜以便确认，是李梦云。
李梦云是班长，班级事务本来就多，学习这一块儿林则向来是不麻烦她的。
“我去问数学题，想着顺手取了。”女生扎着高马尾，笑得很明朗。数学教科室和年级办公室在同一层。
各班学习委员都认识这位大学霸，有一个女生，不知道是几班的，和李梦云似乎很熟，凑上来打趣说：“厉害啊李梦云！又是第一！”
话题很快转移到一分一位的成绩排名卡位战上去，林则在激烈的讨论声中拿过试卷：“谢谢。”默默退出人群。
新水一中的奖学金一年度评一次，排名按照每一年度两学期各大考试的综合排名来，高一刚刚开始，除了开学考就是两次月考，李梦云都是年级第一。
林则这次又考了第六，不过是班级第六。取完试卷，班主任谢子宁就把人叫到自己办公室去了。
“林则，你这次成绩下滑有点厉害呀。”
男生垂头，整个脑袋快没进了衣领，耳尖发红。
“这次英语退步了二十分，数学也降了十分。”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像是示意犯人开口陈述案发经过的开场白。
“报告！”嘹亮的女声打断了男生预备已久的措辞。
沈端端站在他身边，她比他高，似有似无的阴影和压力落在了他的身上。
“沈端端！”谢子宁腾一下站起来，手里的保温杯重重跺在办公桌上，好在办公室没什么人，倒是她身侧的男生哆嗦着后退了一步。
“高教练说你昨天下午没去训练，电话都打到我手机上来了！我给你妈打电话是空号！好啊！你还学会骗老师了是吧！”
“说吧，昨天不训练干嘛去了！”
谢子宁扬了扬手，示意林则先回教室，暂时躲过一劫。
暗舒长气。
“就是，有点事。”
“什么事！”
“就是……”
林则抱着试卷走到教室门口，除了后排几个同学，譬如和沈端端形影不离的那个男生，趴在桌子上睡觉外，其他人都在埋头写作业。他看了一眼自己的书桌，桌面上只有一个塑料水杯。
“试卷发下来了，我念到学号大家上来取。”他的声音很干净，可能是眼镜用的时间久了，频频顺着鼻翼往下滑，他不得不每念一个学号就扶一下眼镜。
他的同桌是姚宣，一个行为举止看起来有点多动症的男生，比林则还瘦，用班主任的话说，屁股天生长了根刺，待不住五分钟。念到最后，林则拿着自己的试卷回到座位，姚宣立刻凑了上来，叽叽喳喳说着成绩的事。
“林则，你数学考了多少。”
“我考了138！”
用班主任的话说，姚宣虽然屁股天生长了根刺，不过脑袋没有进水。
姚宣的成绩一直不错。就是，有些偏科。
“英语考了90，我去！及格了！”
林则将试卷放在桌面上，整个人端端正正地坐着，视线却没落在卷面，微微下移，盯着教材夹缝间有些凌乱的塑料袋一角。
“我靠！112！”姚宣揽住男生肩膀，“不是吧，难道是我把霉运转给你了？你英语怎么考得这么差！”
姚宣见他精神不佳，表情有些凝重，以为他是担心成绩的事。
而这，只是一部分原因罢了。
“学委——”
阴影不知何时又投射在了他身上。林则怔怔抬头，对方一贯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班主任说让你把成绩单贴在后面的黑板上。”她指间夹了两张薄薄的A4纸，眉眼无波。
“你应得的。”她忽然又说。
林则还没来得及答话，对方把成绩单拍在桌上，略过围上来问成绩的人群，潇洒地往最角落的位置走了。
“我靠！沈端端她是什么意思！是不是看不起你！”姚宣在一旁阴阳怪气，“她一个倒数第五名居然还来嘲笑你！”
林则低头一看，成绩单的倒数第五个，三个端正的宋体字，沈端端。】
想起过去略显丢脸的事，沈端端手掌一发力，将可乐瓶瞬间攥紧，然后一个完美的抛物线，将垃圾稳稳丢进了几米开外的垃圾桶。
网吧门口有人冲她吹口哨：“厉害呀！妹子！篮球队的吧！”男的女的都有，围在摩托车边，看来是准备走。
沈端端今天有点耐心：“跆拳道的。”
那伙人笑。
沈端端从口袋里掏出一罐可乐，新的，没开封，往空中一抛，一个转身回踢，可乐罐在空中周旋了几圈，正冲那群人所在，一众男女落荒而逃，有个叼着烟的高个儿骂了句什么。
可乐罐在地上滚了两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