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母亲那次发火以后,何荷姐妹俩与父亲再也没有唱过这首歌,甚至不再提起它。
父亲死后,这首歌却时时盘桓在她的脑际。
长大后,她慢慢地体会了歌词的含义。表面看来,这首歌的意思似乎是说有一对相爱的年轻人,女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杀害了自己的丈夫,杀人者的恋人肯定也与这次谋杀有关,所以呼唤她一起逃跑,本来以为他们是要逃到安全的地方,没想到他们却是到了自杀树下要一起奔向死亡。
何荷曾经认为写出这首歌的人是最恐怖的人,但是在经历了两次天命之战之后,她却有了新的心得与见解,她觉得也许是歌曲里面这个女子已经被判了死刑,那个爱她的男人只是想让她少遭点罪,他要让她知道他在等她,甚至觉得如果她现在的处境生不如死的话,那还不如一起死去。
她想起自己不是也曾经想让周子斐不如死去以免得他遭受九宫城的折磨吗?尽管那可能不是她唯一的选择,但是当时她确实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她觉得母亲当时之所以那么生气肯定是觉得这些歌词对于一个几岁的孩子来说也实在是太诡异了,即便她现在在何荷身旁,也肯定不愿意她把这首歌唱给卡洛听。
可何荷觉得没关系,反正她也没唱给其他人听。
不过,她错了。她无意中朝旁边瞟了一眼,看到卡布正在给她抓取影像,而其他人都在专注地看着她,卡洛的泪水已经顺着脸颊溜了下来。
显然,何荷唱的这首匪夷所思的歌曲已经触动了他内心深处某些可怕的回忆。
唉,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何荷叹了口气,靠在身后的树干上。
这个时候,轩辕暗鹦鹉开始模仿这首《自杀树》,它们用清脆的歌喉唱出来的这首歌不再有恐怖和凄凉的气息,而是让人感觉很美。
何荷一直静静地站在那里,直到克达喊了声“停”,她才意识到原来是在抓取影像。
普淮笑着走到何荷身旁。“你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个歌?我们把节目制作出来以后,肯定没人会相信的!”他用胳膊拍了拍何荷的肩膀,大声嚷着:“你总是让人惊喜不已!”
“我可不是为了节目才唱的。”何荷说。
“知道,幸好抓取影像的工具都开着呢……好吧,各位,咱们去城里吧!”普淮眉开眼笑地说。
于是一行人开始撤离这里,在林中艰难地跋涉,中途遇到了一块大石头。
何荷与陆青不由自主地朝着同一个方向看去,克达注意到了他们的动作,问何荷那边有什么。
何荷与陆青不约而同地回答,那是他们过去打猎时碰头的地方。
克达说想去看看,何荷虽然嘴里告诉她那里也没什么特别的,心里却暗想着:虽然确实不特别,但却是我曾经很开心的地方。
那块大石头就是他们以前藏身的地方,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峡谷,柿子成熟的季节,那里到处都是红彤彤的柿子。
在那里留存着他们无限多的回忆:打猎、下套、捕鱼、采摘野果、在林中漫步,他们把猎物袋填得满满的,心情无比轻松畅快。
那里是一道门,通向衣食无忧、身心健康的美好生活。
而他们俩,那会儿就是彼此的钥匙。
而现在,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再也无须偷偷从家里偷跑到林子里、也无须蒙骗巡捕们、也没有饥肠辘辘的家人在等着他们。
正是九宫城从他们手里夺走了那看似痛苦又美好的一切。
而且,何何觉得她甚至正在失去陆青。那许多年来将他们维系在一起的感情纽带正在慢慢瓦解。
他觉得他们之间已经出现了裂痕和阴影。
面对通天宗的一片废墟,他们竟至于因为生气连话都懒得说了。
陆青出于关心何荷的身体健康不对她说实话,在何荷看来就是对她撒谎,是她不能接受的;他的道歉似乎很真诚,可她却当着他的面羞辱他,也让他感到无比难过。
我们之间究竟是怎么啦?
为什么现在我们总是有分歧?
我是不是真的想把他从我身边赶走?
何荷无比惆怅。
她从缀满了柿子的树上摘下一颗柿子,在手里不断揉捏着,突然她转过身把柿子朝着陆青扔过去。
“祝你永远……”她说道。
她把柿子抛得很高,这样他就有时间决定是接住还是把它打到一边去。
陆青没有看柿子,而是盯着何荷的脸,在最后一刻,他还是伸出一只手把它接住了,然后轻轻咬了一口慢慢嚼着,慢慢咽下,过了一会儿才说:“永远都有好运”。
好吧,他还记得,他还是说了。
克达让何荷与陆青坐在岩石凹里那个令人难免会触景生情的地方,劝说他们俩说一些打猎的事,是什么让他们相遇,又是怎么一起度过了最美好的时光。
他们不再绷着不说话了,当谈到蜜蜂、野狗和野兔时,他们甚至还笑了起来。
当话题转到怎样将打猎的技巧在大衍社的轰炸中发挥作用又有什么感受时,何荷不再说话,而陆青也只说了句“早就该派上用场了。”
当大家回到城里的广场时,已是黄昏时候。
何荷带着克达走到糕点房那片废墟,要她抓取一些图片。
在那片废墟之上,何荷感到身心无比疲惫。
“周子斐,这里就是你的家。自从爆炸发生后就再也没有听到你家人的消息。通天宗已经完了。莫非你还要呼吁停战?”
她望着眼前的大片废墟双眼通红地说:“这里已经没人能听到你说话了,周子斐。”
之后,她们走到一堆燃化了的废铁前,这里原来是绞刑架。
克达问何荷与陆青是否曾经在这里被折磨过。陆青扒下他的外衣,把后背转向抓取工具。
何荷盯着陆青身上深深的鞭痕,仿佛又听到了鞭子抽打的声音,仿佛又看到他被绳子拴着手腕吊在绞刑架旁血肉模糊的情景。
“没有需要我的地方了吧。”何荷对大家说,“我在胜利庄和你们碰头。我要去取些东西……给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