矢雾诚二从快艇登上这艘摇晃不停的小船。
“这不是良平叔么?”他一打眼就认出了胡子拉碴的中年船长。
“是我,近期还好么?小少爷。”中年人抵住帽檐苦笑。
“怎么开起船来了,你在这里老姐也在吧?是不是藏在船舱里呢,倒像是她会做出来的事情。”矢雾诚二说着挣开塞尔提挽着他不放的手臂,不顾对方差异的眼神径直走进船舱,对着里面的柳木箱子不停翻找。“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里的,你总是紧追不放的藏在我所有出现的角落,这次又是什么理由,说你工作太辛苦了必须见到我才能治愈?借口实在是太烂了吧?”
他边说着边踢翻一只箱子,几只破勺子飞出来,叮叮咣咣的在地板上滑出好远。船长压低帽檐似乎有些不忍心看下去。“没有了,你姐姐她现在……”
话音未落一只滑的稍远的勺子乒的一下从箱子后面的角落以相反的反向飞出去撞在墙上,像是后面有什么作用力推了一下。船长与塞尔提对视一眼,唯一没有发现异常的只有此时心中不知为何烦闷起来的矢雾诚二。
“没有了是什么意思,她终于放弃不想管我了?腻了?厌弃那种黏黏糊糊的态度了?”矢雾诚二暴躁的反问船长。
“是企业那边出了点麻烦,你姐姐现在被卷进去了……”船长似乎想走过来拍拍矢雾诚二的肩膀,但是脚步已在不知不觉间放轻。
“什么意思,被条子逮住了?这点事以前又不是没有,无非是多给他们点贿赂或者花钱请个好点的律师,或者直接就跟他们说是临时工干的?以前不都是这样摆平了么?”
过了几秒却没有得到回复,凝神看过去只见船长不知何时已经蹑手蹑脚走到一处箱子旁边。“喂,你在做什么呢?”矢雾诚二不解的问。
伴随着话音未落狭小的空间里一个细尖的声音突然尖叫起来,活活像是被提起来吓坏的兔子,同时船长用脱在手上的外套猛然盖过去却只捉住入侵者的下半身,拼命扭动挣扎的脚还往他面部踹了好几脚,可是他死死的抓住对方脚踝不放,于此同时塞尔提也冲过去一起摁住对方,甚至下了死手的想用柳条箱子砸向头部几下,却因为腾不出手来幸而作罢,入侵者被死死的摁在地上,矢雾诚二这才猛然冲过去,意识到是这边从刚才一只藏了个人。
从船长外套下面冒出一点棕色的头发,被两人死死摁住的四肢依旧在拼命挣扎,同时惊慌的尖叫声也刺痛人的神经。
矢雾诚二把外衣领口提起来一看,一张满是汗水与惊吓扭曲了的年轻清秀的脸,入侵者是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女孩。
“好了好了,叫的我头疼,这藏在船舱里的是谁啊?”他看向船长。
“我可不记得有这么一号人。”船长一边说一边抽出皮带捆住女孩瘦的像麻秆一样的胳膊,把她绑在船舱中间的柱子上。
女孩棕栗色的眼睛惊疑不定的盯着他们,消瘦的身材显得破烂的衣服格外肥大。看着她略带异域风格的五官,矢雾诚二立马联想到在烂尾楼里躲藏的那帮人。
“偷渡客?”他问。“日语会说么?”
消瘦的脸庞下这双盛满水光的眼睛格外晶莹而硕大,女孩盯着矢雾诚二使劲地看,渐渐挣扎的动作稍有放缓,也许是同龄男性还不错的长相起了点作用。
“嗨一。”她用干涩的声音说着不标准的日语。
一旁的塞尔提眉头紧缩的看着诚二和女孩对话,厌恶的神色扭曲了她那张精灵一样的脸。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矢雾诚二。”
“琳达。”女孩用些许微弱的声音回答。
正在这时塞尔提搂住矢雾诚二的胳膊,一副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的模样,但最终还是没有任何声音发出。然而敌意已经从她的视线里渗透过来,见她这副模样,名为琳达的女孩看起来更害怕了。
“请,请不要把我赶下船去。”她用磕磕绊绊的日语说道。“我没有钱,也没有找到工作。唯一能吃的食物只有垃圾桶里找到的面包边,他们切下来不要的。很干。”
她用那种连神明见了都要落泪的眼神哀求的看着矢雾诚二,而他就算心理上再怎么成熟也毕竟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男高中生,就在他即将动摇之际。
“不行。”出乎意料的人给出了出乎意料的回答,这句话是赛尔提说的。
塞尔提用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气音说话,这声音好比一只秋日里的蚊,但更古怪的是,矢雾诚二从其中捕捉到一抹熟悉感。
“可是,我真的不能再回去了,城市里还有抓人的。”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赛尔提说。
再一次的。这回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矢雾诚二这次察觉是跟老姐相似,仿佛此时身边的塞尔提都跟矢雾波江身上有一种类似的东西,一种固执的强势感,一种操纵一切的强势欲,堪称可怕。
“把你丢下去。”这样说着,“塞尔提”就要去那边动手,一只手臂拦住了她的去路。
矢雾诚二用漆黑到仿佛无法渗透一丝光线的黑眼球看着她,那种眼光是陌生的,疏离的。但对于某些人来说她见过那样的眼神。
那是能面无表情一下一下挥舞棒球棍的眼神。
“请问,你是谁啊?”矢雾诚二如此说。
*** ***
夜晚的铅蓝笼罩着漆黑一片的海面,哪怕是画家调配出最阴郁的颜色也无法描绘出此时海洋的可怖与阴森。在海面上,一只小小的货船就如同巨人掌心被即将捏碎的玩具。
在这渺小货轮的船舱里,一男一女旁若无人的对峙着,窒息的感觉弥漫在他们之间,尽管上一刻他们还是可以挽臂相随,亲密无间的伴侣。
也许矢雾诚二没有察觉,同样的基因不仅仅在矢雾波江身上体现,操纵一切的控制欲是无独有偶的豌豆种子。
有人在这时候再次变回那种安静乖巧,装聋作哑的形式,但是来得及么?
还是说我应该柔弱一些,挤出一些眼泪,再次开口搏上一搏,对着诚二说松手,你弄疼我了?
然而此时,矢雾诚二握住她的手臂力道渐渐放松。最后他松手,神色也云销雨霁归于平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