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说什么,但似乎已经向百官说明了他们只能有何种选择,否则下场如何,那血淋淋的头颅已经说明一切。
下面的人面面相觑,终是跪拜在地上争先恐后地喊了起来,“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一声又一声非常整齐的汇合在一起,响彻整个大堂。
我怔怔呆在原地,只觉得偌大的天地之间,突然只剩下我一个人,谁也不在,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
我是靠着他和老师,才坐上这个皇位的。
因为老师和萧也在,虽然我这个女帝做的并不怎样,却仍然在朝廷坐的稳稳当当,无人敢质疑。
后来发生了什么,我有些不记得了,只记得醒来时,唯有老师一人。
“老师,我真的要做女帝吗?”
“当然,除了你谁都不行。”
老师看着我,缓缓说出这句话,然后将我紧紧抱住,这是老师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这样抱着我,可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因为他说出这句话时,语气里带着一丝轻蔑和诡异,让我觉得有一丝害怕。
“老师,我写好了。”老师怔怔看着桌上一角的印鉴,那是过去太子哥哥给我刻的章。
我拿起印鉴,“老师?”
老师回神,轻笑,“陛下,你做的对。”
我总觉得,虽然自己就在老师面前,但他的眼里,总是透过我,看向别的什么人。是啊,所有的人都在思念着自己想见的人。
我日日假装镇定坐在朝堂,面对群臣各怀心思的伏地高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下朝后,我便独自躲在殿内的御座后,我觉得很孤独,因为偌大的宫殿,我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我不过是个傀儡。
没有人真的在意我,也没有思念我,甚至有的人希望我去死。
就在我浑浑噩噩的活在煎熬时,我遇到了一个人——
毕方。
起誓大典那日,我像往常一样躲在殿内的御座后。他就这样漫步走到我的跟前,微微折腰,声音柔软如棉絮,对我念了一段话——
“臣祭师毕方,此生不离,永在君前。”
他的模样,他的声音,他的怀抱,都让我有一种熟悉有温暖的感觉。
他也许不知道,他给我的感觉有点像喻初,又有些像过去的萧也,和他在一起,我可以永远沉浸在过去那段美好的回忆里,暂且忘记那个让我痛苦不已的梦魇。
那时我不知道这不过是传统祭师都需要说的话,并不是针对我一个人说的。可我那时真的太想被爱了,我没想到还会有人对我说这样话。
所以我忍不住想打趣他。
“你为什么要说此生不离,永在君前?”
他也愣住,略略张开的嘴似乎有什么话要说,终是伸手将我抱起,放在御座上,他再次微微折腰。
“因为陛下是本朝的帝星,而臣是你的祭师。”
就是这一句话,我突然觉得,当这个帝星也是不错的。我想永远当毕方的帝星,这样他就可以永远陪在我身边了。
可我忘了。
我一直是个运气极不好的人。
-
踏入阁内,一股暖融融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
我径直走到屏风后,与他隔着屏风,我未开口,他也不开口,二人就这样隔着屏风沉默不语。
每次见面,萧也都是这般高高在上。
我轻哼一声,在屏风后找了个位置坐下,“将军深夜邀见是有何事?”
“陛下有病,臣来送药。”
“...”
他过去便不是一个话多的人,总爱板着脸惜字如金,可但凡他开口了,便会让人恨不得让他别再开口,他总能挑出旁人不爱听的话来说。
比如现在。
“朕无病,请将军慎言。”我心头一跳,按捺住不安,强作镇定的呵斥。
实际上我真的有病,登基后的第三年我生了一场大病,虽然毕方将我从死门关拉回来,但我却从此得了咯血病,鼻腔、喉咙间总是无端流血,而这样的情况在近日越发频繁。但这个情况,除了宜兰外,我一直不敢让外人发现,一旦被朝中人知道,他们定会逼迫我退位。
过去我对这个王位并无兴趣,但如果我退位的话,毕方就不会是我的祭师了,他将回到天道司,我们将永世不得相见。我想和他在一块,哪怕直到我死的那刻也好。
可能太久没见了,刚刚的石埙声让我放松了戒备,可他的一句话却让我一个激灵——
他早就不是过去的萧也了。
现在的萧也说出这样的话,我总不会天真的以为他回来是为了和我重温旧情的。
是谁告诉了他?
还是他只是试探?
“不,你有。”
“我没有。”
但他并没有被我呵退,反而越过屏风径直走到我跟前,抓起我的手想要为我把脉,我惊的一把想要挣脱他,他却蛮横的将我拽在怀里,这一撞击,近的我能够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茶香,他就这样抓着不放,他的手指过于用力,抓得我生疼,让我更想用力挣脱,他却握的更紧,一道闪光在烛火间忽闪,“嘶”一滴血溅在了地上,我手持着一柄薄如蝉丝的剑,正惊恐的看着萧也——
那晚的记忆实在是太深刻了,以至于他触碰我时我竟然又想起那夜的事情,惊慌间竟然拔出了那柄剑。
“清蝉。”
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些慌乱,眼睑忽颤,垂了眸,带着难以置信而又自嘲的表情,只是浅浅的伤口,他用大拇指直接逝去。
清蝉,是这柄剑的名字,也是他曾千辛万苦从寒苦之地寻给我,让我自保的生辰礼,可如今我却用这柄剑防着他。
“你怕我。”
我愣住了。
四目相对,我觉得他真的是疯了。
我怕他?我怎么能不怕?我最怕的就是他了。
清醒过来,我冷笑一声,他缓缓松开我的手,我反倒将手腕递给了他。手腕上,有一道整齐的肉色的疤痕,看起来像是被利刃切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