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台赛那日是个雪天,爱德拉凌晨五点便被风声唤醒,她坐起身,在黑暗中觑着对面下铺白叶的睡颜。
苹果花般的细雪洋洋洒洒从天降落,爱德拉从怀里拿出她与养父唯一的合照。
养父永远是肃着一张脸,皱纹里藏着难以捉摸的忧伤与怨怼,他憎恨帝国让他的儿子因为军机泄露而死在星际站场,憎恨联邦未能找到儿子的尸体,憎恨自己不该让儿子考军校,憎恨女儿高等基因但只有精神力与防御力是A。
“考不上军校用不上机甲,精神力就是废物。”
“哪有父亲不爱自己的孩子?我都是为你好。”
想到他失望的眼神,爱德拉不断反思自己,她捂住嘴无声啜泣起来。
早班结束后,爱德拉飞速跑去超市买了团棉花,执拗地要塞进白叶的上衣里,用腰带束好。
“能多防护一点是一点。”
白叶没有拒绝,她就那样臃肿地站上了擂台。
四楼是一个开阔的平层,凸起的台子上老哈利早已站好,海盗的素养让他对时间极敏感。
三五楼的人各坐两边,五楼监管者是个高挑妩媚的女人,开赛前,她与独眼例行握了握手。
“你怎么忍心派个小女生?”她话说得嗔怪,目光爱怜地扫过白叶。
“看了乐子也好。”
二人向狱警一鞠躬,便回到各自位置。
随着狱警漠然的哨响,打擂正式开始了。
说起打擂,白叶经验丰富。在军校时日常搏击考试便是以此种形式进行,她常因为力速双低而被打得鼻青脸肿。
这次的对手老哈利身形魁梧,四肢健硕,仅一条胳膊便能轻松扯断白叶的腰。
瘦弱的白叶站在他面前,仿佛一个小鸡崽对上了百兽之王。
老哈利懒得说什么客套话,直接躬下身子,一双眼锐利又阴沉。
他大跨步猛一个冲刺,霎时爆发力拉满,手握成拳,横扫抡向白叶——
少女踩着身后的边绳跳至半空中,腰腹绷紧一个翻身跳到了老哈利的身后,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身姿灵巧,堪堪闪躲开这破空的一击。
老哈利一拳打了个空,浑身肌肉被倾力外泄的力量反弹,脚下擂台都在颤动。
未等他稳住身形,白叶便再次踩着边绳跳了起来,小腿直踢向人脆弱的后颈。
不想,老哈利感受到身后袭来的风声,选择低下头,以高拢的背肌生生抗下这一击。
白叶小腿一麻,刚准备借力向后翻腾时一阵未知的绞痛骤然自心脏蔓延开来,如同万针戳刺。
少女蹙眉从空中坠落,老哈利抓准时机低吼着挥出又一拳,重重击打在白叶的腹部,只见她如破布娃娃一样狠狠砸在了几米外的窗户上,登时玻璃爬上了蛛网般的细纹,白叶无力地倚着墙咳出一大口血,当场昏了过去。
棉花从衬衣里漏出,如同在室内下了一场雪,爱德拉听着对面五楼的嘘声与嗤笑,感到头皮发麻。
狱警数了十个数,不见白叶站起便宣告了老哈利的胜利,接着将白叶抬去医务室。
擂台两侧是悲喜不通的世界,三楼的人虽白看了场热闹,但面对五楼“一视同仁”的嘲讽也觉不快,只能将怨气通通扔向出战的白叶,一时双方对白叶的鄙夷都到了顶点。
独眼冷笑道:“女人就是没用。”
他声音不小,被五楼监管者剜了一眼。
白叶是在傍晚醒来的,爱德拉扶着她喝了半杯温水。
“怎么样还疼吗?医生说你这几天都不能剧烈活动。”爱德拉给她掖了掖被角。
白叶吐息辛苦,腹部被纱布层层缠裹,她直直看着爱德拉,“让你失望了。”
爱德拉温柔地说:“已经很棒了,我们以后就在三楼过日子。”
四目相对,白叶说:“下周我会赢。”
爱德拉睁大了眼,“你还要去打擂?”
白叶挣扎着起身坐到桌边,开始吃起爱德拉为她留的饭,嘴里还混杂着血腥味。
不过两日,她已然习惯了监狱的黑暗料理。
她回眸,重复道:“赌约我会赢的。”
普兰留下的日记讯息解读完只有简明扼要的三个字。
“要,打,输。”
夜凉如水,白叶拿着清扫工具站在B楼楼下。
这栋楼墙壁上爬满了爬山虎光秃的枯枝,覆盖了陈旧的窗户。
白叶踩着雪走到门口,将形同虚设的铁链拿下,滋啦一声推开了门,阴冷的风扑面而来。
楼内年久失修,电路早已切断,白叶打开手电筒,成束的光亮穿透空气中微小的尘埃,凝结在前方。
比起A楼,废弃的B楼更像是教学之所,每一个都房间里摆满了桌椅。
白叶用下巴将手电筒夹在胸前,在小水桶里淘洗抹布,然后开始擦房门。
整个走廊只有这一处光亮,白叶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她将一楼的门都擦完后,将抹布扔进水桶,走上了二楼。
灰土在桶底消融,将清水污染侵蚀。
白叶拧紧抹布,开始兢兢业业地打扫二楼。
可当她走到尽头时,发现这间教室里的桌子上坐了一个人。
窗外枯枝沙沙作响,月光流泻过缝隙撩动他的长发,恍惚融为一色。
他也穿着囚服,手里捧了一本书,低着头一动不动。
白叶攥紧了抹布,却听到那人开口道:“你来了。”
他回首,目光清幽,但没有焦点。
白叶顺势点了点头,不料那人足尖落地,手摸索着桌面,贴边缓缓走了过来,“怎么不说话?”
白叶嘴唇微张,看到他手上细碎的伤口与薄茧,反应过来他是个盲人。
“嗯,前天回来的。”
白叶将塑料桶放在脚边,脏水荡起波澜的声音让瞎子下意识偏了偏头。
手电筒的亮度开到最大,整间教室一览无余。从外面开,这个房间仿若夜空中唯一燃烧的星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