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温度，熟悉的体香。
言寄声这一觉睡得十分安稳，他平时浅眠，再加上小时候脑部动过手术的原因，所以睡眠质量并不高。
每每睡上一两个小时，半夜一定会醒来。
醒来后有时还能勉强再睡，有时候整晚都不能再睡，所以这几年来，他已经很少睡过高质量的觉了。
他睡眠质量差，所以经常会整晚整晚都陷入在梦魇里。
以至于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如非必要，都尽量少睡觉。
因为睡着之后，在梦里的感觉，比长时间工作还要令他觉得疲惫，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心都觉得很累……
连续噩梦所带来的那种不愉悦的心情，会令他早上的起床气很重。
言家的所有人都知道，大少爷没起床的时候，谁都不能来叫他，他就算不发脾气，眼神也会很吓人。
但，说不出为什么，这样的情形，在他决定和郁陶同床而眠之后，竟改善了许多。
可是这一天晚上，言寄声又做了梦。
那个梦飘了很远，很远……
他看见没有山，只有河，四处都有大片农田的小村庄。
他仿佛身临其境，又仿佛飘在天空，是个第三者，正用上帝的视角在看着面前
的一切。
梦里，还有一个自己，正是十岁时。
他眼睛看不见的时候。那时他眼上蒙上了一层白色的布，孤身一个站在田埂上。
面前是大片大片金黄色的麦田，风来的时候麦田会随着风摇摆，舞出一高一低的浪。
可惜，十岁的自己什么也看不见，更欣赏不到这样的美……
这时他看到自己的身后跑来一个软乎乎的小丫头，五六岁的样子，身量娇小，扎着两个羊角辫，门牙还豁了两个，说放在会漏风。
“哥哥，你在看麦田吗？”
问完，小女孩抡起小拳头砸了一下自己的头，她懊悔地做了个鬼脸：“对不起啊哥哥，我忘记你看不见了，那要不要我告诉你这里有什么呀？”
“是麦子，外婆说这里是种的麦子，哥哥你以前见过麦子吗？等它成熟了之后，麦子可以变成小麦粉你知道吗？哥哥……？”
蒙着眼的十岁少年一直没有说话，那软萌萌的小丫头就自言自语，自己在一边热闹着。
而且，就算少年很冷，很排斥，可小丫头一直跟着他，还弯着眼睛，半分没有不高兴的样子。
后来，小丫头一屁股坐在了田埂上，两只小短腿不安分的踢
来踢去。
“哥哥，你喜欢吃饺子吗？外婆说啦，我喜欢吃的包子，和饺子，还有外婆喜欢吃的馒头，都是用小麦粉做的哟！小麦粉好厉害的，可以做好多好多好吃的……很神奇吧哥哥？”
小小少年还是不理人，而且，薄薄的嘴唇也死死抿了起来……
像是有些烦这小丫头了。
但她毫无自知，仍在那里叽叽喳喳：“哥哥，不要紧的，反正以后磨成了面粉，做出来的东西你可以吃的呀！”
“哥哥，你要不要摸摸？”
小丫头说着，居然一屁股溜下了田梗，且非常不讲究地薅了一根麦草在手里，又吭哧吭哧地爬了上来。
将手里的麦梗，强塞进清冷的少年手里：“哥哥，你摸！这个有麦穗，还有麦梗……哥哥，你摸摸就能知道麦子长什么样子了对不对？这个可厉害了，外婆说，我的帽子也是用麦梗编的哟！”
小姑娘说着，又去拉少年的手，让他摸自己的帽子。
10岁的少年显得很嫌弃，狠狠地把手抽了回来，动作太大，一下子把小姑娘带倒了。
小丫头的手撑在地上，掌心一下子擦出了血。
“嘶……”
毕竟还是小孩子，疼了会哭，
但小姑娘没哭，她紧张地背过自己的手，像是生怕少年看到了。
但少爷蒙着眼睛，根本什么也看不见……
少年不肯摸她的帽子，但手里的那根麦梗，却始络没撒开。
小姑娘忍着疼，轻轻地说：“好吧！哥哥你不想摸就算了，反正你的眼睛总会好的，等你的眼睛好了，看我的帽子是一样的，我的帽子很漂亮哦！是外婆亲手编……”
一直没出声的小小少年这时突然恶狠狠吼道：“你傻乎乎的知道什么？不会好了，我的眼睛不会好了，以后也看不见，再也看不见了。”
原本就忍着痛，被少年一吼，小姑娘的眼泪终于掉下来。
但她死死咬着嘴，没发出抽泣声，但也不知所措地不敢再说话。
少年的呼吸急促，像是陷入了极为痛苦的挣扎之中。就连蒙在白布后的双眼也流出了泪。
小姑娘害怕极了……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才会让小哥哥这么难受，她吓得害怕地后退了一大步，但很快又勇敢地站定。
她大声说：“那我就去当医生。”
少年依旧沉默，小女孩却激动地道：“我会好好学习的，哥哥，长大了我就去当医生，我一定能把
你的眼睛治好，让你看见我……”
终于，一直冷冰冰的少年扭头过来，对着小姑娘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眼睛看不见，但他仿佛就是在‘看’着那个小丫头……
突然间，梦境破碎。
温馨的画面像镜片一样凌乱地崩裂开来，小丫头甜甜的笑容，仿佛还在眼前，却一瞬间碎了数万片。
言寄声猛地睁开了双眼：“桃桃……”
“嗯？”
睡得迷迷糊糊，郁陶闭着眼睛应了一声：“叫我干什么？”
“……”
言寄声愣了一下，差点没从她刚才那软乎乎的一声应答里回过神来。
但很快，他又意识到，郁桃可能是听错了。
毕竟，郁陶和桃桃也只差了一个字，她才刚刚醒过来，人迷迷糊糊的，听错了也正常。
言寄声叹了口气，也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
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