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木凋零天地肃杀的暮秋,锦衣王府却很是热闹了起来,五天一小宴,十天一大宴,宴请的人,除了陆水横这般有交情的老部属,还有很多科举出身的清流和行伍出身的武官。
苏岸即便是恶名满天下,但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和他有交情的人也委实不少。
勋贵受过他的打压,多少有些旧仇,尚且能维持个点头之交。那些真正被他处置过的人,多数都不见了,这些正在做官任职的,没人主动得罪他,还是能维持个点头之交。
而能在他的花园里成为座上宾的,可就真不是点头之交了。
不是有过同生共死的经历,就是有过惺惺相惜的交情,要么是认可其才华,要么是仰慕其功勋。锦衣王沈重,说起来曾经是六部中惊才绝艳的人,到了战场上,则曾经是战无不胜的神。
不过他突然如此亲切温和大宴宾客,据说是因为与他妹妹的婚事有关。明月县主的婚事还没正式议就被开始毁,小姑娘自然是不太开心,于是苏岸就呼朋引伴,不但男人来还要顺带女眷来。
男人嘛,个就能在前厅小坐聊上个把时辰,但是其家眷可就不是个了,少说十来个,后花园里便很热闹。
锦衣王要为自己选妹婿的传言,便开始不胫而走。
所以原本带女眷,后来变成了连儿子也带。
一开始带的还都是适婚的青少年,锦衣王呢,无论是文章科举,还是书画诗词,或是兵法武艺,无论说什么他都能指点几句,被指点者往往受益匪浅,一传十十传百,于是慢慢的不但适婚的儿子带,便是学龄的儿子也开始往那里带了!不但自家的儿子带,便是亲戚朋友的儿子也往那里带了!不但他请的客人来,便是不相识的也慕名递帖子想来了!
如此这般,也没传出他看中了哪位人中龙凤,大家太专注于授课学术氛围,也渐渐忘了“妹婿”这回事。
大概他这传道授业解惑的名声越来越响了,终于皇帝也把自己的儿子送来了!
太子宋祁钰刚刚十二岁,是个非常苍白瘦弱的孩子。
他的个子偏小,坐在软轿上,瘦得骨头都好像有点软,撑不起他身上的蟒袍金冠似的。
但是他很是温文懂礼,见了苏岸,勉力站起来深揖下去,唤“王叔”。
他身后有两个名义上的小伴读,一个是英国公的小儿子,一个竟然是陆水横的大侄子,这两个小孩儿皆相貌英俊,关键是白胖健康。
之所以是名义上的,是因为太子病弱,功课三天打鱼十天晒网,又怕被外人冲撞,这两个小家伙从没和太子上过课,此番过来,也是走个过场。
苏皎皎出来见过太子殿下,太子也跟着给苏皎皎行礼,唤“姑姑”。
谁知行完了礼,便有些气虚,赶紧又坐在了软桥上。
苏皎皎见识了太子殿下这名副其实的“弱不胜衣”,心里终于明白为什么甄家能够做大,高家早早投诚了。
目前皇帝陛下就三个儿子,太子多病,二皇子早夭,只三皇子是个健健康康的!你想不让别人多想,都很难。
苏皎皎此时反而有点纳闷皇帝想干什么了!保太子?这要是万一有个万一,谁能保得起啊?
乃至于她悄悄地对苏岸都很担心,得罪三皇子保个病秧子,是不是有点太冒险?
没看出皇帝是个这么任性的人,也没看出哥哥是个这么盲从的人啊!
怎么什么都听皇帝的啊?
是不是哥哥一直在饶县卖酒,不晓得太子这么个身体状况啊?
但貌似哥哥比自己聪明睿智千百倍,不应该不知道吧?
任凭苏皎皎心有千千结,但是太子殿下这个客人是必须得接着了!而且也不知道哥哥在书房里都教导了太子些什么,也不知道太子是自己起意还是别人教唆,竟是以一副相见恨晚崇拜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架势,要赖在锦衣王府不走了!
放着东宫不住,住锦衣王府!苏皎皎便觉得,果然皇家的人,血统里果然都有那么一点不知所以的任性。
而且事情诡异的是,太子殿下回了宫,跟自己的皇帝老爹请命,想要朝夕亲近锦衣王得他教导,那个皇帝老爹竟然真的就准了!
令苏皎皎跌破眼镜的是,苏岸竟然也就若无其事地接了!
太子东宫,何等地位!就是什么师父也是得往学生处授课,没有让太子这个学生寄宿在外的道理啊!
遭遇朝臣全面抗议抵制,皇帝陛下倒好,非常淡定地反问:“天下学子,哪个不是名师就学,为何独独朕的儿子就不能行?诸位爱卿不要说了!”
但是太子的身体!朝臣又是一阵面红耳赤的巴拉巴拉,皇帝陛下宋璟不急不怒,静静地听完,然后站起来挥了挥手:“朕意已定,退朝吧!”
可是皇帝倒是愿意了,苏皎皎却是和那帮子朝臣一样,不愿意啊!
传授功课倒也罢了,关键是太子殿下那个站也站不稳,风一吹就要倒的病秧子,这要是出个什么意外,算谁的责任啊!
再说许大哥给太子殿下开蒙讲学,也从来没听说太子殿下住许大哥家啊!
苏皎皎急急忙忙去找苏岸。
苏岸正在逗弄书房里养得那几条鱼。
自从从饶县回来,苏岸的审美就发生了不少的变化。如今他书房里养的鱼不是什么名贵的观赏品种,而是从野外河里捉来的黑不拉几的几条小鲫鱼,水里放上几粒石头几颗水草而已。
此时他正拿着根麦秸秆轻轻拨弄小鱼的鱼鳍,也不知是不是天冷的缘故,那些小鱼一个个呆愣愣的不机灵,任他拨弄了,才“蹭”一下躲起来。
苏皎皎唤了声“哥”,苏岸“嗯”了一声,人也没动,说道:“皎皎背一遍《小石潭记》。”
苏皎皎怔楞,今儿什么日子,哥哥考问功课?
不过背就背吧。
“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
苏岸一直逗弄着鱼听着,待背到此时,他转身对苏皎皎微微笑了笑。
“你来,看看。”
这里没有小石潭,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