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车中闹腾了一番,马车停在皇宫门前的时候,两人的脸色都显得比先前好看了不少。
许清染作为书童,自是先行下车服侍主子,傅今安捏着她的手站在地上,看周围无人注意,又有意没有放松力道,将许清染往自己身边扯了扯。
许清染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刚想用力,便听见头顶一句轻飘飘的话传了过来。
“别怕,跟着我就是。”
闻言,许清染不由得心头一暖,跟在傅今安身后的脚步都显得沉稳了几分。
不同于上一次,她这次不会再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之中了。
国公府的马车来的正是时候,这会儿宫门前人来人往,热闹得很,二人往前走了几步,便有小太监上前接引,领着路将他们送到了瑶泉殿中。
刚一进殿,许清染便忍不住脚下一顿,感到这偌大的宫室之中,不知为何气氛怪异得很。
年节佳宴,又逢大皇子得胜归来,想来应是无比的热闹,可殿中还不曾开席,却是人人低声细语,眉来眼去,说不出的别扭。
傅今安也有所感,却只能暂时将情绪压下,顺着那太监的指引来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扭头看了看左右。
“沈大人,李大人。”
他低声与二人见礼,这两位与傅今安正是同僚,平日抬头不见低头见,倒也有几分熟络。
“小傅大人。”
二人也连忙抬手还礼,声音同样压得很低,似乎是怕惊扰了什么,见状傅今安的眉头压得更低。
“可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殿中气氛为何是这般?”
闻言,沈李两位大人对视一眼,齐齐朝着傅今安摇了摇头。
“小傅大人不知,方才吉祥公公来过,与大皇子说了几句话,谁知大皇子却忽然出言训斥,还罚了吉祥公公跪地思过,眼下人都被圣上叫走,不知……唉!”
傅今安整理衣裳的手顿了顿,长眉扬起,忍不住带上了几分讶异之色,“大人此话当真?”
“自是当真。”
沈大人眉头紧锁,又朝着殿外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继续压低声音。
“小傅大人既然不知,便也当做不知好了,千万莫要说漏了嘴!”
“大人放心,今安省得。”
轻声回了一句,傅今安低下头,神色之中仍是有几分惊讶。
许清染站在他身旁伺候,趁着这个机会,与傅今安接连交换了两个异样的眼神。
吉祥公公是文熹帝身边最受信任的太监,大皇子却当众下了他的面子,简直是在变相地朝文熹帝挑衅。
他这是要做什么?
就算是打了胜仗,得了声名,这天下毕竟还是圣上的天下,大皇子这般嚣张,便不怕给自己惹上什么麻烦?
还是说,这一切都在这位的掌控之中?
惴惴不安的气氛并未持续多久,很快,吉时已到,文熹帝便在众人面前现了身,有条不紊地主持着宴会。
或许是许清染先入为主的缘故,她虽然不能抬头,可听着文熹帝的声音,却总是觉得这位心情沉重,是在强打着精神应对。
“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儿臣不负父皇所托,平了岭南之乱,全赖父皇的悉心教导和信任!”
与文熹帝形成了鲜明对比的便是大皇子,这位声音洪亮,人也活跃得很,举着酒杯频频向上座的文熹帝大声敬酒。
众臣也一道跟随,趁着这会儿功夫,许清染偷偷抬起头,飞快地将大皇子打量了一遍。
大皇子是文熹帝还在做皇子时便生下的孩子,较之后来的几位,明显能看出年长,与最小的八皇子放在一起,不像兄弟,倒更偏向于父子似的。
他身材魁梧,一看便是行军之人,动作干脆利落,一身长袍穿在身上,竟然显出几分不伦不类。
文熹帝的声音响起,许清染连忙将脑袋重新埋了下去。
“好了,今日佳宴,无须这般兴师动众,都坐下吧。”
虽是体贴群臣的话,文熹帝却也借此揭过了大皇子那句,轻抿了一口水酒便搁下了杯子。
“父皇可是累了?”大皇子眼尖得很,立刻关切道,“定是国事繁忙,父皇心系江山社稷,真是大耀之幸!”
这话听上去也挑不出错处,可却就是透着别扭,大皇子这一番下来,莫说文熹帝,就连殿中群臣的笑容都有些僵硬了起来。
“这是怎么?”
似乎是察觉到氛围变化,大皇子扭过身子,目光扫过殿中,众人都忍不住低下头去。
“哟,各位大人们,实在是对不住,本王是个粗人,只会带兵打仗,说话直接了些,劳烦各位大人适应适应吧。”
再怎么说这位也是皇子,众臣闻言都诚惶诚恐起来,纷纷道着不敢。
“哈哈哈,大人们习惯就好,来,喝一杯!”
“皇兄!”
见大皇子越发张扬,俨然是要将主动权纳入自己手中,太子殿下看着文熹帝难看的脸色,忍不住出了声。
“今日是年节佳宴,大皇兄远道而来,也辛苦得很,还是少饮几杯为妙。”
大皇子晃动着杯中的酒水,一双眼看向太子殿下,先响亮地笑了几声。
“五弟可是酒量不佳,先露怯了?那可要跟着为兄好生练练才行!”
一边说着,他又一边仰起头,将酒水一饮而尽,而后扣过空空如也的酒杯,一双微微凸起的眼睛期盼地望向众人。
群臣默然,一时不知道这是在做些什么。
“这等时候,该有喝彩才是啊。”
见众人不解,大皇子咽下酒水,又用袖子在下巴上随意抹了抹,再次朝着殿中看去。
“你们怎么这样死气沉沉的?喝彩,鼓掌啊!”
各位大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谁被唬得失了神,竟然当真拍了几下巴掌,孤零零的掌声回荡在寂静无声的大殿之中,更是显得突兀不已。
“唉,你们呐,”大皇子见状摇了摇头,“都是文臣吧?平日里只会坐着写些奏折,这怎么行?还是让本王来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