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昇朝的宵禁时间一般是从亥正时分开始,但由于十三坊每年的税收相当可观,所以朝廷对于坊间的宵禁时间并不严格,甚至推移到了子正时分。
可云弈再次返回洒金桥的时候,已经是过了子正,甚至于还遇见了两队巡夜的金吾卫。
好在云弈及时亮明身份,才避免了不必要的麻烦
洒金桥一带虽说依旧是华灯不熄,但已经没有人在街上游荡,即便这时候还有留在青楼妓馆内过夜之人,也大多不会出门。
潇湘馆前的水上戏台,此刻停满了藏香阁的花船。
云弈站在洒金桥上左右眺望,这温榆河不过两三丈宽,而且河水不深,若真要藏尸体,那就只能沉入水底。
东西自然不用云弈开口,脱下外衣便如泥鳅入水,在洒金桥左右的温榆河内搜寻起来。
其实云弈也是猜测,想那曾经的花魁行首玉儿奴,多年之前也是莫名失踪。
坊间曾传闻是郑会长秘密为其赎了身,也有人说夜里曾见过她和一位书生跑了路,还有人说是这一带的妓女们心生妒忌,将玉儿奴害死后沉入温榆河底……
无论是哪一种,云弈都不相信所谓的传闻会是空穴来风。
而若是那十七夏真的惨遭不测,想把一具尸体从十三坊内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出去,几乎全无可能。
那如果送不出去,总不可能还藏在潇湘馆内,所以河底沉尸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想到这里,云弈看着脚下的花船。
按照吕青姝之言,十七夏很可能在五六天之前就已经遇害,以如今的水温,尸体泡在水中应该早就发臭了。
所以最好的隐藏,便是那充满酒气的梧桐苑与洒金桥中间的水上戏台!
“东西!去戏台下面看看。”
“是!”
东西的水性极好,这一点是云弈没有想到的,想当初柳皇后还在时,东西南北这两位伴当就是柳皇后亲自挑选的,是可以交付生死的死侍。
然而没过多久,潜水的东西便浮了上来,对着戏台边上的南北伸手说道:“刀!”
南北心领神会,递给东西一把锋利的匕首,后者就再度潜了下去。
大约过了一两分钟,随着翻腾的气泡,东西猛然出水。
而这一次,桥上的云弈心头一紧,因为东西的背上,背着一个白花花的东西。
沉尸水底,自然不会去分尸。
那样不仅血液会扩散,而且时间久了,尸块儿也会膨胀脱落,甚至可能上浮到水面。
而东西背着的,正是一具浑身赤裸、泡得有些浮囊的尸体。
这具尸体相当完整,四肢头颅健全。
东西将其拽上戏台,离着最近的南北看了一眼,就干呕着转过头去。
“咳咳!咳咳!殿……殿下……是具女尸。”
云弈站在木桥上,借着周围青楼妓馆灯笼中的红光,看着那具已经没了人样儿的尸体,说实话,那场面着实恐怖。
只见漆黑的长发下,女尸的一只眼睛似乎是因为水中鱼类的啃噬,已经掉出一颗,连带着黏稠的血肉,在肿胀得已经发白的嘴角耷拉着。
原本娇嫩的胴体,现在也皱皱巴巴的,如同一只瘫死的白肉虫子。
如此触目惊心的视觉冲击,让云弈顿时感觉胃里一阵翻腾。
即便开始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当亲眼所见,那冲击力也不是寻常人能承受得了的。
“快!快看看,看看有没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南北看了一眼光秃秃的女尸,摇着头望向云弈。
“手指!摸摸她的左手!看看手指上是否有老茧。”
虽说泡了这么久,手茧估计也泡浮囊了,但作为一名常年按弦的琵琶圣手,手指上的皮肤应该还是比一般女子的手指粗糙得多。
南北一脸嫌弃,只好指挥东西去做。
“殿下,这女尸的左手的确长着茧子。”
洒金桥上,云弈重重地叹了口气,“看来她就是那位始终的琵琶圣手了……”
“殿下……”东西又翻看了几下女尸的身体,显然是有所发现。
“怎么了?”
“这女子的手腕和脚腕上都有捆绑过的痕迹,而且……”东西说着将女尸翻了过去,“而且这后背也有伤痕,就像是……像是鞭子抽打过的痕迹。”
“你确定那不是沉尸的时候,捆绑所留下的痕迹?”
南北这时皱着眉头瞄了一眼:“应该不是!殿下,人死后血液会停止流动,这时候即便用绳子捆绑住沉入水底,也不会留下这种痕迹。看来……这女人临死前应该受过一定的折磨。”
听到这里,云弈的心中已然有了个大概。
“殿下,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十三坊隶属永安县,报官吧。”
“报官?这个时辰?可之前把齐恒放了的就是永安县的县令啊!”
“南北,你敲过登闻鼓吗?”
南北一听这话,立马就明白了云弈的意思。
所谓的“登闻鼓”,最开始是朝廷外悬鼓,以使有冤抑或急案者击鼓上闻。
后来演变成每个地方的衙门外都设立一架登闻鼓,致使有冤屈者可以击鼓鸣冤。
而且大昇律法规定,一旦登闻鼓响,官员不可以任何缘由拒审。
云弈让南北去敲登闻鼓,那即便永安县的县令有心包庇,但也必须立案。
而京城命案,一般都要呈递给大理寺审理,这样一来这具尸体的身份和死因,就会有专人追查下去。
“我不便久留在此,东西你看住尸体,南北你去敲永安县衙的登闻鼓。既然找到了尸体,那就干脆闹得大些!”
“是!殿下您就瞧好吧,定不会叫那永安县的狗官睡得安稳!”
云弈点点头,再度看了一眼华灯之下的温榆河。
这左右不过三丈宽的河水绵延数里,也不知道在这夜夜笙歌、纸醉金迷的十三坊内,到底埋葬了多少像是“十七夏”一样的女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