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是很稀松平常的愿望,甚至有点俗气,不至于停顿下去看那么久,但下角写得工整的名字把人钉住。
——沈听林。
这个愿望于身体不好的他而言最是残忍。
林羡鱼根本想象不到他那样一个鲜活生动的人被病痛折磨的模样,也无法设想他那颗炙热的人会停摆。
长命百岁,这会儿她相信这庙里的一切都是灵验的了,流年不利也认了,沈听林许的愿一定要成真,一定要长命百岁。
手指上沾染了墨痕,林羡鱼翻过来看,背面也写着字。
一样的字体。
写的是,林西西好梦。
后面跟着一个对勾,如果她没猜错,那是已经达成目标的意思。
所以他说,上次许的愿望挺灵的。
这人永远做的比说的多,不指引也不暗示,就像是一轮月亮悬在天上,你看到或是看不到,它都在那里,永远清辉满地。
像是草蛇灰线,小心蛰伏着绵延万里。
林羡鱼把写好的牌子跟沈听林的挂在一起,上面写: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在风中旋转的时候又看到背面:所愿皆成,热爱永存。
迎着习习凉风,写着他们彼此名字的许愿牌碰撞,交缠,重叠。
像是在这珈蓝净地交换了一个满是红尘味道的吻。
林羡鱼百无聊赖地喂鸽子的时候,沈听林终于回来,手里不知道拿着什么。
她看他说:“笑什么呢你。”
沈听林注意到她的异常:“你眼睛怎么红了?”
林羡鱼怔愣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可能是刚才心里酸涩的时候眼睛也跟着一起矫情了,但她不承认:“风吹的,这儿风还挺大的。”
沈听林不多问,把手里的东西给她,是一张签纸,有求必应的上上签。
她还有点儿没反应过来:“这是?”
“看你还挺郁闷的,就又去给你求了张。”沈听林把签纸递给她,笑着说,“这次是有求必应,菩萨没骗你吧。”
又一阵凉风拂过,梵铃声响。
七堂伽蓝,林羡鱼默念,别让凡心俗念叨扰神明。
林羡鱼接过来那张轻飘飘又带着少年盛意的纸,手指尖轻微颤抖,但面上不显山不露水:“菩萨还说什么了?”
“让我想想啊。”他说着还真想,认真思考了会儿才说:“永远年少,永远热泪盈眶。”
这话才不像菩萨说的,但她不找茬,让他往下说:“还有呢?”
他目光灼然,不落别处:“永远有库洛米和黄桃酸奶。”
她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希望永远有人爱你。
“啪嗒”一声,又有牌子随风落地。
很轻的声音,落到林羡鱼耳中威力却不比钟声小。
他眼底的灼热让林羡鱼的心逐渐变烫,发了一场高热,一个夏天都没有退烧。
菩萨,佛祖,玉皇大帝,诸天神佛在上,俗人难免动凡心,您们行行好,成人之美吧。
下山还不算太晚,沈听林带林羡鱼去附近的私房菜馆,林羡鱼在山上这小半天也逛饿了,刚上菜就动筷子,低头吃一口才想起来头发没扎起来,披散着的头发垂下来有点碍事。
林羡鱼看了看手腕,没有皮筋,于是抬眼看对面那个行走的百宝箱:“沈听林,你有没有带皮筋?”
沈听林伸出手把手腕上套着的那一根拿下来递给她,林羡鱼在擦杯子,两只手都没空闲,索性跟他说:“能不能帮我绑一下头发?”
“好。”沈听林几乎没拒绝过她的请求,他绕到她身后,把她的头发拢进手掌,以指为梳轻轻把她的头发梳顺,一手固定头发,另一只手食指从腕上勾下皮筋缠绕几圈,动作相当熟练。
林羡鱼余光里是他绑好头发后垂下来的手,食指指尖缠绕着一根粉色的长发。
“你绑头发的动作怎么这么熟练?”
沈听林的手在空中顿住,似乎没预料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句,但很快放下手笑开:“都是给明姝绑的,弄多了就顺手了。”
林羡鱼哦了一声,他声音里有抑制不住的笑:“心里又妖魔化我呢吧,除了明姝我没给别的小姑娘扎过。”
“知道,你洁身自好着呢。”
出了菜馆回去,林羡鱼坐一会儿就犯困,偏偏沈听林放的车载音乐都是古典乐,柔缓得让人更想睡觉。
然后还真就睡着了,但可能这段时间练出来了心灵感应,车子刚停下她就醒了,还没来得及睁眼,就嗅到一股淡淡的马鞭草味道。
林羡鱼感觉那味道靠近了,甚至能感觉到沈听林外套抽绳在自己手腕上摩挲,她睁眼的瞬间反手抓住那抽绳,却被一道猝然向后的力量拽过去。使力的人发现有人拉着自己,停住了后撤的动作,却不料那人直直撞入自己怀中。
林羡鱼在整个人贴上他胸膛的时候睁开眼,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近到唇边是他的衣料,抬头就能吻到他喉结。
少年人的胸膛单薄温热,此刻在轻微起伏,掩藏其下的心脏蓬勃跳动,却是很闷的声响,在她侧耳认真聆听的短暂时间内加快。
“好了。”沈听林哑声说,他微扬下巴,尽量不去碰她的鬓发,“你先起来。”
林羡鱼起身坐直了身子,她知道刚才的动作有多暧昧,懂分寸的话就不该提起,可她偏要越过这条线:“沈听林,我刚才听到你的心跳声了,很快。”
静默了好一会儿,除却遥远的汽笛声余下的声音都模糊,沈听林才回话,喉咙紧了紧只回单字:“嗯。”
然后就没了后文,沉默就是放纵,于是林羡鱼继续:“你知道我说完话之后在想什么吗?”
沈听林八成觉得她是在换话题,很快接上:“什么?”
林羡鱼笑着,褪去满身锋利,让失序的心找回本声:“我在想,你的心跳声会不会跟汽笛声很像。”
听着微弱,实则却囊括了一整个夏夜。
沈听林望着她,唇张张合合半天才问出几个字:“你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