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就好了一大半。每日里看看书,陪娘亲说会子话,再和鹂儿、小元子玩一玩,吃香的喝辣的,没有人敢来找麻烦,小日子过得无比惬意。
才三天,夏苗便又身体棒棒,能跑能跳了。
这天小元子从外面一回来就神神秘秘地向夏苗报告,青梅大张旗鼓地在家拿人,八个主事当中已经有五个被关了起来,其中就有他的舅舅刘管事。
夏苗正在看《三国演义》,眼皮也不抬,淡淡地问:“你急了?想要救他吗?”
小元子愣了一下,恨恨地说:“才不!不瞒主子,我才欠了他区区十两银子,他就占了我家临街的房子,出租做铺面,世上哪儿有这样的舅舅?见我做事得了点赏钱,表哥还说是多亏了他们,拐弯抹角地要我孝敬他。到了听雪居,他们再也不敢来寻事,我才得了清静。亏得宅子里那些丫环,一个个还看中了我表哥好皮相,苍蝇一样围着他转,想要嫁给他,真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我恨不得二姑娘把他们父子抓起来往里打才好!”
夏苗缓缓抬头来,眸中精光一闪:“这些话你终于肯说了?”
小元子低下头来,脚尖在地上划圈,嗫嚅了半天才说:“小的不敢说,怕说了姑娘就不肯收留我了。”
“你以为我没大权了,就会怕了刘管事?”
小元子把头垂得更低了。
夏苗把小元子当自己人,看不得他畏畏缩缩的窝囊样,正色道:“你记住了,在这个宅子里我夏苗谁也不怕!你跟着我,也用不着怕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你尽可以对他们笑脸相迎,却绝不要怕了他们,因为别人若是知道你怕了,就更会变本加厉地欺负你了。将来即使没有我,只要没做错事,哪怕挨了打,哪怕再苦再累,也不要在心里怕了他们,听到了没有?”
从来没有人拍着胸脯对他说过如此自信的话,才第一句小元子就听得豪情万丈:我佟元庆有靠山了!以后再也不用怕了!是,只要没做错事,为什么要怕别人?姑娘是女孩子,被夺了权,落到这份上都不怕,我是男人又有什么好怕的?
小元子的脑子发热,眼前一片朦胧,竟然没留意到最后那句的前提有问题。
很多年后,小元子仍然清晰地记得这个午后,这时阳光透过窗棂照到脚下一块已经褪色的地毯,因为气血亏虚的一个小小换气,自己手指尖轻微的战栗——这个大病初愈,面色憔悴的小女子就是他可以依靠的大树!是他效忠一生的主子!
大福居差一个婆子来问了几次,第一次夏苗说是病容难看见不得人,连脸都没露,第二次在床上才聊了两句就咳个不停,还咳出血来(来人并未瞧见血迹,听小元子大呼小叫,吓得慌忙告退了。),第三次和云姨娘说着话,就听到里面姜大夫大吵大嚷。
“有你这样的病人吗?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太操劳,不要太操劳,你就是不听!老祖宗快生日了,怎么做不能表孝心?用得着你卧冰求鲤一样不要命吗?只要你好好的,就是对老祖宗最大的孝敬!这被面不要绣了!让鹂儿帮你呀……哦,她的手伤了,那也用不着你白天黑夜地忙活!”
里面夏苗回了一句什么,姜大夫更气了。
“早知道就不接你这病人!连你们的老祖宗也不敢驳了我的话,你倒好大的胆子!想要把我的招牌给砸了么?没那么容易!把你娘叫进来,看她是怎么管你的!”
婆子跟着云姨娘进到房中,又听了姜大夫不带脏字的一通训斥,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要开口,姜大夫居然又开始就着原话说第二遍。
姜大夫头上青筋暴起老高,云姨娘好比小媳妇似的。夏苗偶尔回一两句,却每次都激起他更大的怒火。
当听到第四遍时,婆子明白了,今天又完不成任务了,只得告退。
她一走,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夏苗笑道:“姜大夫,没想到您老不仅医术好,还会演戏,佩服佩服!”
姜大夫却板着脸把云姨娘、小元子、鹂儿赶了出去。
夏苗有些莫名其妙,自己与这老头向来没有私交,以前不过是为了给老祖宗瞧病,请过他几回,这次如果不是宝姨娘的面子请都请不来,然而他来了后倒很尽心,又帮着把大福居的人搪塞走,可不知为何凭白无故就面色不愉。
刚关上门,姜大夫眼一瞪就翻了脸:“你以为我是来帮你的吗?盐商夏百川是什么玩意?我老头子不做生意,用不着巴结他!不要跟我提老祖宗,那是你们的老祖宗,不是我的老祖宗!就算皇帝老子请我出山,老夫还不一定搭理呢!”
不知道姜大夫哪里来的戾气,夏苗目瞪口呆。
同时,有种她不敢说出口的想法冒了出来:做人做到这份上真是霸气!羡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