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谋”
赵世明面色平静,“牟宫布局似皇城,朕还在襁褓中,皇爷爷就命人筑此宫殿,以供皇室入北境而居。朕打小便跟兄妹几个来此游玩,对此地形如数家珍。你当很清楚,朝野之祸,形以先皇圣旨为因,实是人心贪欲无尽,后者永无杜绝之日。坐守大夙八年以来,朕所受明枪暗箭不计其数。朝中官员、江湖游士、平民百姓,各有所求,无论健康、安稳,或是食色、钱财、功名,甚至朕的位子......和性命”
蒋汐错愕的面容愣愣看向他坦然的目光,赵世明只专注寻着壁上年久的痕迹。
“他们会死在外面吗?”
“你跟小寒是一类人。”赵世明淡笑一声,并不打算回答她,步子亦不曾停下,“赤诚、热血、有抱负,朕很欣赏,世间最缺的就是你们这样的人。朕也知道,你们心中有怨。但革变事从来如此,新制之下必有牺牲、必须敢为人先。朕很幸运,只等了八年,后日大婚,便是收网之时。”
“那可是人命”
“朕已许他们心中所求”赵世明止步,“郡主落入民间这么多年,还不懂得何为取舍吗?”
“可命都没了还怎么取舍?”
“就算苟延依旧会死无葬身呢?”
赵世明冷冷看向她,“那些只是郡主以为。死刑者以性命换家财,绝境者以生机换清誉,万千末路者孜孜以求。”他讽笑一声,“郡主认为荒唐,朕,一国之君,同样深觉荒谬。可这八年来,无数次同样的戏码在朕身边反复上演。大夙明安实乱,权谋沼潭,谁能独善其身?谁又不想河清海晏?权力博弈,自沾上那一刻起,便无所谓失去。”
“陛下费尽心思带我来这里,是为了说这些?”蒋汐皮笑一声,“避人耳目,亦或诱敌深入。陛下是不信密卫,还是不信禁卫军?”
“失忆后的齐怀郡主,倒更有了几分南家儿女的血色。”
赵世明声色如常,“朕这个位子,万人仰望,无人可信。”
“但只要洞察人心,拿捏所欲,陛下还是会用他们。”
“南兮郡主比百条问罪前,是更持重些了”
赵世明敲敲石壁,侧着耳不知在听什么,“朕今夜是想,与你们做一个交易”
我......们。
蒋汐攥了攥左拳,掌心边缘的散灰还未来得及擦拭。他竟发现了。
似是确认清楚什么后,赵世明的目光越过蒋汐往后,“都跟到这里了,总不能一直躲着,朕一国之尊,阁下都不肯给个薄面么?”
扇面清脆合拢的声音响起,蒋汐瞧着身边人,李实化面为郑霖,还给她略显忧虑的脸色一个微笑。
“李实?朝阳郡主之子,南兮的哥哥?”赵世明顿了顿,“还是,郑霖?袁四手下副将?”
蒋汐稍惊,赵世明......竟知道这么多?
郑霖默了片刻,“本以为那婢女是袁意身边的人,没曾想,谋算最后的,竟是你。如此便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两人都是在下。皇上见谅,我等浪子周游江湖放荡惯了,不拘礼数。”
他接着道,“世人只知密卫是你心腹,却不晓心腹还分肺腑”
“看来,你查到不少”赵世明神色平和,“朕原打算七日后动手,但如今计划得提前。由你们来执行。事成后,朕必有重赏”他再补充一句,“君无戏言。朕早说过,哪怕罪己,也会给南卫一个交代”
“恕在下直言,一纸诏书载毁誉,结果倒是轻松。居高位者,又当真看得清下层所愿吗?”郑霖冷了些眼神,“倘使我兄妹未能做到,生死由谁作保?”
“世事如赌注,选择由心。但李公子当真觉得,走到如今,她还有退路么?”赵世明冷静的面色瞧不出丝毫情绪,“心中有牵挂,这才是她的软肋。而你大可成为山野闲人,但步步追踪至此,亦因牵绊......”
盘算着时间将话说完,耳畔的声音更近了,赵世明拂袖转身,“你二人心里在琢磨什么,朕没兴趣。朕只要大夙清明。该做的事情做完,要自由,还是荣华,朕都依。”
蒋汐注视着他的背影,“连我都能多少猜出月夜暗杀是个幌子,陛下便这么肯定那些人不会看出端倪?”
轰隆的震动接续而来,赵世明加快了步子,终止这场对话,“该说郡主妄自菲薄,还是心软良善?”
索然的壁景一幕接一幕,郑霖轻微喘气的动静淹没在滚滚而下的碎裂声中,蒋汐涣散地瞧着那身影越发渺小,终究与漆黑的出口融为一体。沿着渐短的距离,风力挑弄秀发将她拉回现实,铁甲声混着脚步声越发清晰。郑霖掌心紧了些,身后的轰动终究在一阵巨响后落入尘埃,消失无迹。
“卑职已将牟宫封锁,救驾来迟,请皇上责罚”
禁卫军跪地请罪,袁伍寒稍失了神,袁昶煜向郑霖使了眼色,传雪手中提着个木匣子,底座边缘沾了血迹。密卫飒飒落地,叶迹名同众人相似,衣襟面容皆有灼烧之迹。
“歹人决绝,咬舌自尽,火势太猛,带出来的都早被毁了面容。郡主居处烧得只剩......灰烬”
“那兰允呢”
蒋汐猛地仰向前,脚下踉跄一步,袁伍寒眼疾搀稳她,传雪低了声,将那木匣子呈上,“郡主......节哀。”
她狠了眼神朝身旁人看去,赵世明只漠然拍拍衣角的灰,目不斜视,“传余螽,燕王。”
语毕转身,行稳速前,不再回头,“驸马,郡主安危便交由你了”
“恭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