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的侧脸。
应雪时专心折叠着方才的那方巾帕,头也不抬道:“不用看我,我不喜欢这种‘软绵绵’的故弄玄虚。”
他展开一点愉悦的笑意,又说:“你知道的,我不喜欢玩阴的。”
胥如势看着江鹭起,问道:“江师叔不是到幽篁论道去了么,怎么忽然归府了?”
江鹭起轻描淡写地说:“我一到幽篁,心中便有诸多不安,到底静不下心来,于是回府看看。”
他再是压抑,也显得急不可待,手指微不可察地摩挲着剑柄,问胥如势:“有你师父的下落了?”
胥如势重重点头,视线转向云镜里与应雪时,说道:“他们二位,将师父的玉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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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是包不住火的,猝然对上江鹭起期许的目光,云镜里心里生出几分慨然,打开布袋将玄玉掏出来,上前低低地道:“谢仙师玄玉在此。”
江鹭起一见那玉,便好似冻住了脸,生生僵住了脚步,肩背都微微的发起颤来。
“果然是这样……”
对谢云拂的死,江鹭起早有所感。
他接过那块熟悉的玄玉,眼底一湿,倒是没流下泪来。
江鹭起哑声,竟然连一句“是我的错”,都说不出来。
胥如势心知江鹭起面色不对,却不好追问,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面露焦色。
听闻夜歌玄玉只有同辈之间才有所相应,是降妖除魔时传声辨位所用。
疏当宴一辈自然看不出谢云拂的玄玉里藏着什么,至于高邅……应是早已知晓。
江鹭起心中所存的最后一点侥幸,就是谢云拂能平安归来。
夜歌仙府中佼佼者众多,谢云拂同辈中人,必定晓得他已有去无回,可心经中说“生者为一”,凡事应以生者为先,江鹭起信一天,他们就能陪着演一天。
府主会为谢云拂开师门、纳贤徒,仙师名册之上,也有谢云拂一席之地。
他是夜歌莫大的遗憾。
皎洁雪色里,江鹭起的那点侥幸,终于随这块玄玉的到来而灰飞烟灭了。
应雪时道:“常困于往,不利于后。”
江鹭起以心入道,久困于往事之中,于修行无益。
谢云拂送玉的意图,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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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娘一死,夜歌子弟大多被赶来的神侍抬回了家,留下少许的几个,也俱是疏当宴之流。
他们猴精惯了,这会儿也颇识眼色,彼此搀扶着,与胥如势一起退了出去。
万籁俱寂的雪夜,会勾起惆怅心弦。
思亲思友思亡魂,总是在夜间。
江鹭起站久了,才说:“让二位见笑了。”
人走过一生,相伴于侧的,唯有至亲至友。
云镜里只有两位至亲,他们的魂魄委身在鬼山上的槐树里。
她虽无至友,但想必友人逝去的痛楚,同至亲消亡在眼前一样刻骨铭心。
云镜里心头百般嗟叹,皆作一言:“仙师真情所感,谈何见笑?”
徒劳无功的安慰后,她又将客栈中的情形简述了一番。
江鹭起听得认真,也陷入了长久的回忆中。
“那时我一醒来,就出现在了夜歌府外。师兄们左寻右寻,都找不到谢兄的下落,府主派了几位师叔前去客栈除祟,也都一无所获。说来可笑,我们几经辗转,却连那客栈的影子都瞧不见。”
他说得如此轻巧,无非是因为心口的重担,永远不足为外人道。
“那间客栈,好像与谢兄一起消失了。”
祝随生费尽心思,为的就是亲取谢云拂的命,目的达成,自然不必再多此一举与夜歌交战,免得为自己招致祸患。
想到这里,云镜里奇道:“既然如此,为何我们能看到那座客栈?”
应雪时垂眼,移开了视线。
江鹭起也想不通:“不知。”
此时多说无益,“感同身受”四个字只是说来好听,人都只有一颗心,没有谁会与谁真正的感同身受。
云镜里沉默少息,话里藏话道:“祝随生罪孽深重,现已伏诛,就不劳江仙师动手了。”
祝随生人面兽心,身上却流着夜歌谢氏的血。
江鹭起杀他,有违府规。
江鹭起愣了一下,旋即明了:“多谢。”
以谢云拂的“多谢”为始,以江鹭起的“多谢”为终,云镜里将玄玉送还,有些故事却算不上圆满。
在这个雪夜里,夜歌仙府少了一个不归人,始祖堂内,多了一缕早逝的英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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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内只点了一根蜡烛,窗外的雪照得夜也泛白。
云镜里在烛下剪了一叠新纸人,看应雪时躺在了长凳上,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祝随生的那座幻境客栈,一定与你有关。”
应雪时沉默须臾,才说:“何以见得?”
云镜里眉眼淡然:“那次东行,是你引的路。”
“我只是倦怠不堪,急找个地方歇脚。”应雪时看着地上的影子,慢慢地说:“话可不要说得这么满,兴许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与你有关呢。”
剪刀轻错,在手上划开了一道口子。
云镜里双眉紧皱,轻轻将鲜血抹去,也没了剪纸人的心思,虎口一转,将剪刀收了,平静的心湖,竟然激起一点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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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天光乍破,云镜里打点行装,将一摞纸人装进布袋,准备过府。
应雪时还没睡够,早起的怨气直冲云霄,蚂蚁路过他脚边,都要滚起米粒绕开二里地。
一人一妖途径习经堂外时,两个小小的人修正在假山旁有模有样地“斗经”。
稚嫩的童声比莺鸟还清脆:“始祖有言,心无恒志,便无昭昭之明。”
另一人不甘落于下风,摇头晃脑道:“万道始祖,天生之,地长之。始祖之业,功遗千秋,煌煌不休……”
他背得竟然这么长,对面的小人修恨恨地跺了跺脚,偏生越急躁,脑子就越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