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场景。
领口被扯得半开,她甚至连衣服也没来得及脱,凌乱的发丝一直垂落到了浴盆外,整个人静静地泡在染红的冷水里。
除了水流的声音之外,没有任何动静。
好像这一刻,她的死亡有了实感。
张海天跳进房间看到的的一刹那,有过一丝犹豫,不过他思索再三,还是选择把人捞起。
他找到了,她手臂上的伤。
划得很深,但已经没出血了,联想到她回来的动作,只是默默地开门出去找了衣服和绷带。
她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要不是衣袖里的小纸人跳到了她脸上,她恐怕还没醒。
她睁开眼,看见自己正躺在一个干净陌生的房间,衣服被重新换了一身。
她的记忆停留在昨晚关门的时候,一气呵成跳进浴盆,随后泡在里面不省人事。
“我没事,告诉他安心待着,不要乱跑,等我去接他。”
这纸人是她留给阿柯的,能够当个传信工具,虽然其他人听不懂纸人的话,但是它们能做动作,她教会了阿柯怎么去看懂。
这个年代,普遍的联络工具都是电报什么的,她不甚了解,也没必要。
“你醒了?”
张海侠率先转过头,他闻到了她的味道。他坐着藤条绑的轮椅正在岸边看着沙滩上那些孩子奔跑,张海盐也在一边陪着他。
“身体感觉怎么样?”
她想起昨天看到的,张海虾的背上有道巨大的形同蝴蝶的伤口,那是无数的烧伤、炸伤形成的。
他的肩胛骨中间的一块脊椎,这块脊椎以下的椎骨,在当时的爆炸下几乎全部粉碎。
物理手段几乎不可能完成,那就只能靠她的非人手段了,喝了她的血,就能慢慢地重新长出被损伤的部分,而银针是为了引导,从最严重的下肢开始。
她左右巡视了一下,没找到张海天人在哪。
“我能感受到痛,确实有效。不过昨晚那碗……”
他们以前为了活下去,甚至能去吃人,可是在真知道那是一碗血,还是她的血之后,心里有些复杂。
“你不用排斥,之后也会有,至少在我走之前会一直有。”
她也没想瞒着,只是昨晚没来得及解释,迟早都会知道的。
“必须要喝吗?”
对于她这般无比自然的语气,好像割的不是她自己一样,明明昨晚那般模样。如果自己要靠别人伤害自己来救,他好像也不是那么……
张海侠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但现在他突然就觉得自己有点不受控制,以至于不小心带上了近乎质问的语气。
“没错,是必须。”
她完全没注意到他的语气有什么问题,自顾自地说道,
“我不会死,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的身体,不论伤得多厉害,只要有足够的能量,就能自己长出血肉修复,不然的话就会一直陷入沉睡。”
“总之,没有人能杀死我。我想死,也死不掉。”
这是一种悲哀,莫大的悲哀。
世间最大的不变就是改变,万物都会经历生长、消亡的过程,但她不会。
她就像是被时间给抛弃了一样,遗忘在了原地。
“准备什么时候去槟城?”
“现在。”
步行到槟城预计需要两周时间。适逢雨季,还要穿越一处原始丛林,但在楼姒眼里不难。
“太慢。”
张海盐刚粗粗估计了一下行程,就看楼姒皱起眉评价道。
“那大小姐,您说怎么办?”
两周时间够快了,他倒觉得楼姒看起来不像是个能走远路的人。
“你倒提醒我了,我曾经确实是个大小姐,连下马车都是需要踩在仆人背上的人,所以…得辛苦你一下了。”
“什么?你不会把我当马骑吧?当坐骑也不行,要不还是我……”
“你好像搞错了对象,我说的是你。我可以五天就到,而你,却需要花上两周的时间,太慢。”
“还有,你洗澡了吗?”
她虽然鼻子不像张海侠那般灵敏,但还是能闻得出这人身上复杂的味道的。
像是被用烟酒熏出的咸鱼。
难闻的紧。
“我洗了!几个意思?”
“哦。”
五天之后,两人果然到达了槟城。
只是到的时候,张海盐的表情变得非常精彩,但这其中经历了什么,显然他已经不想回忆。
他头一次觉得很没用。
他们确认了这里的怪病,就是五斗病,患了病的人无药可医,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但只要活了下来,就再也不会得这种病。
同时,他们还知道了这一切的开始是由三个人所引起,而这三个人似乎都跟一艘客轮有关,名为南安号,是厦门最大的一艘客轮。
因为雨季,这些腐烂的尸体很难焚烧,就被抛在水坑里任由泡涨,水坑中的尸水都发绿发黄,上面漂着油脂。
当张海盐牵着两个小孩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整个人又开始不好了。
养孩子还上瘾了还?这人还真是随了他干娘,不过她也没干涉,看了一眼就撇开头。
她的目光向前,默默地看着站在她面前的“那些人”,这些人死了没多久,所以她能看得见。那些已经被焚烧,或许有些还在水坑里泡着的人,早已经看不出人样。
不过现在,他们每个人看起来都是干净美好的,她看了很久。
“生命并不短暂,短暂的,不过是人罢了。”
回来的时候,张海侠看着张海盐拉着两个孩子回来的时候他正在摆摊。
张海盐连名字都给取好了。
楼姒没兴趣看他们一家子温馨的画面,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海天,叫他们做好准备,南安号,时间到时候告诉你。”
南洋档案馆因为孩子的到来一下子热闹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