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良一听,忙咬牙切齿地上前道:“住!立刻就住!要两间!”说完对着一旁瞪眼的车夫无辜地道:“我们先来的。”
那车夫无法,只能出去对马车上的人禀告情况。
“先付钱,后住店!”那小二觑着他们,竖起了一根手指,“一千文!”。
做生意哪有这般做的!他们老秦家刻碑,一向是□□。
可如今人已在此处,外面还有个来抢的,实在别无选择,秦小良颤颤巍巍从怀里掏出一个裹了几层的布包来,此次全家出门,她将家中仅剩的最后十两银子全都装在了身上。
找个避光没人的地方,她拿过哗啦啦铜板数了好几遍。
见曹结巴只顾着眯缝眼闪着光四处眯瞅,一把拉过他来道:“我们各出一半。”
等安排住了客店,天已经全黑了。
好在他们出门前带了好几块馒头,问店家要了热水也就对付了。
只是吃了半天,秦小良总觉得哪里不对,左思右想这才发现,李辰舟不见了。
之前自己忙着安排住店一直没注意,此刻想来,其实从她进店开始,这人就压根没跟进来。
她匆忙忙安排了妹妹,蹦着扭掉的脚来到店外。
屋外圆月高悬,泠泠月色透着寒光照在四处。
此处山脚之下,四周荒野少人烟,还好此刻风不大,屋外并不冷得吓人。
觑着月色,秦小良发现一个黑色人影负手站在一块半人高的石头上,正看着远处黑漆漆的梅海发呆。
寒风撩起他的一片衣角,似与夜色融为一体。
月色之下,那人皮肤如玉一般透亮,眉目如星,薄唇殷红。
不正是李辰舟?
“你不进店,跑在这里黑灯瞎火的看个什么?”秦小良好奇地循着他的目光看去,月色下的梅山什么都看不见,反而更显得黝深孤寂。
怪有些瘆人的。
“我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梅林。”李辰舟突然开了口,“绵延十里,名动京师。”
“曾经?”秦小良敏锐地抓住了关键字,好奇问道,“为何是曾经?那后来呢?”
在她家住了这么些日子,李辰舟竟还是第一次谈到自己。原来他家住在京师啊?
李辰舟嘴角微扯,一双眸子里沁着冰冷的月色:“后来自然是被人毁了,一棵不剩,全部连根拔起。”
“啊!”谁这么变态啊。
“那年我五岁,想着五年后要给自己送一份别致的十岁生辰之礼,便一棵棵种下了一片梅林,不成想不过三年,那些梅树便全开了花。”
“大片大片的红梅,绵延十里,名动京师。那时候我高兴疯了,在梅林里纵马狂奔,一时流连忘返。”
“不想此事被我父母知悉,他们怪我为了区区梅林逃了一天的课业不说,居然不控言行失了分寸,当夜便命人将整个梅林全都砍了。”
“后来我去看,我辛辛苦苦栽了三年的那些梅树,被连根拔起随意丢在路旁,枝干早已经枯死,被周边的人陆陆续续捡回去当了柴火。”
“啊,他们为何要如此做?”
“呵,”李辰舟冷哼一声道,“凡是我喜欢的东西,统统都要被毁掉。不过是想要我顺着他们的心意,长成一个无悲无喜,只知权谋的木偶罢了。”
“可他们从来不问我,那些是不是我想要的?那些人算计我,祸害我,不管我怎么解释自己根本无意于此,他们统统不信。”
李辰舟记起童年,自己不过与个小宫女亲近玩笑,第二日那小宫女便再也找不见,午膳时不过多喝了一碗鱼汤,他的膳桌上便再不见任何鱼汤。
他记得那个总是板着一张脸的帝王和他道:“为人君者,切不可随意露出喜怒,让臣子们猜到你的心思,你所做的所有选择,非经一番利益得失,皆不得做,记住切不可随心所欲,恣意妄为。你是朕的嫡子,朕对你寄予厚望。”
“啊!有机会带我去见你父母,我来劝劝他们不可以这样对别人的,就算是亲生儿子也不行。”
李辰舟自记忆里低下头来,见到秦小良仰着一张脸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月光之下一脸的天真。
那小脸比月光更皎洁,颊边透着粉红,竟是比记忆里的红梅还要耀眼。
“可是他们很凶的,一言不合就喊打喊杀。”李辰舟道。
秦小良想了想道:“那你去和他们说吧,大家都是一家人,话总要说开的嘛。”
“其实我所想要的,不过。。”
他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摸一摸那粉红的脸颊。
秦小良歪着脑袋问道:“所以你想要什么呢?”
刷地一声,李辰舟缩回了手,他想了法子离开了那个窒息的牢笼,去了西莽做了个无权无势的质子。
即便在西莽,所要面对的是没完没了的刺杀,和西莽皇室的忌惮,但在那他是自由的,活的像个正常人。
然而又怎么样?如今自己不还是乖乖地回来了?
他看着小良心中喃喃道:此生我注定不得自由,但好在遇见了你,知道这世上还有像你这样的人,可以恣意地活着。
你放心,凡是你所想的,我必要助你实现。
他从石头上飘然而下,来到小良的面前,温声细语:“小良,你不要怕,只管去做你想做的事。”
秦小良被他黑黢黢如星子般的眼睛一望,感觉心口一紧,心脏扑通乱跳,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自脚底冒起,很快穿过了全身。
她也说不出来是何缘由,只是突然眼眶酸酸的,有点想要流眼泪。
秦小良忍不住抖了抖,转移话题道:“太冷快要冻成冰块了,我们赶紧进去烤火吧,花了五百文钱呢,可不能浪费了。”
秦小良一早上天还没亮便如游魂一般,鬼鬼祟祟往客店里各个角落偷瞄,瞄了两个时辰也未看到张筲的身影。
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突然就放松了下来。
他没来,可惜了!
他没来,那可太好了!
不想今日是个大雾天,快到巳时,白雾还未全散去,屋外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