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怡萌想起周末回家,恰逢奶奶生日,一家人其乐融融地聚在一起。
奶奶有三个孩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唐怡萌的父亲排行第二。
大伯比唐启光年长几岁,是奶奶眼里的“老实孩子”,所谓“老实”,就是大半生碌碌无为,种蘑菇、养猪、开店,没一个干长久的,唯一坚持到现在的就是打麻将。
他最得意的有两件事,一件事是打麻将从城东打到城西,连着打了三天三夜都不合眼。
另一件事是给老唐家留了后,一举得男生了个宝贝儿子,也就是唐怡萌的堂哥。
这位堂哥正在顶尖名校读研究生,明年就要毕业了。
大伯想让儿子去唐启光的鞋业公司帮忙,原因当然是为唐启光好。
唐启光请职业经理人经营企业,又送股票又给巨额年薪,在大伯看来完全没有必要。
“与其花钱请别人打理生意,不如叫耀祖过来帮忙。”唐元光很大方地替儿子做决定,“你也不用给他工资,耀祖年轻,吃点亏也是应该的,谁让我们是一家人。”
奶奶夸大伯懂事,又说耀祖这孩子有出息:“是个干大事的人。”
其实唐启光也挺欣赏他。
唐耀祖年少时沉迷游戏,不怎么爱学习,每天逃课打架,高中都没考上,是唐启光出钱送他到私立学校,后来才勉强上了一个民办大学。
大家都以为他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想到唐耀祖在社会上混了几年,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开窍了,不声不响地考上研究生,还是双硕士。
大伯得意洋洋地说,他一点都不意外。
“男孩子就是这样,开窍晚,这不,只要一开窍,不用怎么努力就考上了。”
唐怡萌夹了一块鸡肉,吃到嘴里才发现是姜,她辣得撇嘴,“呸呸”两下把姜吐到一边。
唐怡萌在心里感慨,可惜她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亲妈不在,她要是在的话,肯定会反问唐元光一句:“哦,男孩子开窍晚?你都快五十了,怎么还没开窍?”
唐怡萌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这一笑引起了大伯母的注意,她以为唐怡萌有什么想法,顺势问道:“萌萌要不要考研?”
大伯说:“对啊,正好让耀祖给你辅导辅导。”
“不考了。”唐启光不想让唐怡萌有压力,他替她回答,“正好有个不错的对象,就是叶继先的儿子,我们已经说好了,等她毕业就结婚。”
大伯当即扔了筷子,激动地手舞足蹈:“这是好事啊,叶家生意做得很大,也算是门当户对,女孩子就该早点结婚。”
大伯母也说,叶家的儿子刚刚接管公司业务,每天忙得不可开交,“是需要一个贤内助。”
她不无羡慕地夸唐怡萌有福气,一旁的唐启光给唐怡萌夹了一个蜜汁鸡翅,笑得心满意足。
话题自此拐到谁家和谁家联了姻,谁家和谁家散了伙,以及哪家的儿子女儿太挑剔,至今还没有结婚。
长辈们谈笑风生,话语里既有对当事者的惋惜,又有身为旁观者的庆幸。
他们说说笑笑,完全没人注意唐怡萌早已给出自己的答案,以至于她怀疑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也许她只是把那句话在心里想了一下,根本没有说出口。
这一次,她不再小心翼翼,而是理直气壮地对班长说:“我真的要考研。”
“是吗?”班长依旧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想也没想就替她做了选择,“考本校?”
不然呢,总不会是考顶尖名校吧,那不是纯粹去当炮灰吗?
唐怡萌说:“我还没想好。”
班长就知道会是这样。
这几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管什么专业,不管学习好还是学习差,是个人就想考研,仿佛不考个研究生就不能证明自己。
这些人好像永远不会明白,或者不愿意明白,考研是途径不是目的。
他们没有自己的规划,把考研当作逃避就业的避风港,要么一败涂地,考了几次还考不上,最后一事无成,要么侥幸考上也被论文所累,庸庸碌碌度过三年,再次陷入迷茫。
在班长看来,唐怡萌去考研只能是浪费时间,他劝她三思:“考研哪有那么容易,你不要因为别人考你就跟风。”
唐怡萌说:“我不是跟风。”
班长来了兴趣,很有耐心地问:“那是因为什么?”
“我……”唐怡萌不认为有和他说的必要。
她的迟疑恰恰成了跟风的证据,班长苦口婆心地劝唐怡萌想清楚,就差说一句,“你又不是学习的料。”
唐怡萌比班长想象的要执着,她拿出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说:“我想清楚了,我要考研。”
班长不吭声了,聒噪的电话里有短暂的空白,唐怡萌趁着这段空白望向天空。
在张狂倨傲的路灯面前,月亮也要退避三舍,唐怡萌一眼看到,路灯下聚集着数不清的飞虫,它们组成一团,又比着看谁才能最终成功扑火。
唐怡萌不得不加入进去。
今天之前,她还有退路,当她告诉班长她要考研时,她就只有一条路可走。
“好吧。”发现劝不动,班长只能祝她好运,随后,他又问了一个问题,“那你报班了吗?”
唐怡萌说:“没有。”
班长长出一口气:“这不就结了。陈楚楚报了考研英语培训班,七千多呢,我不让她去她能跟我拼命。”
他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所以把唐怡萌当作救命稻草。
“你虽然要考研,但也不差这几个小时,所以还是你去吧。”
“我……”说了这么半天,全白费了,唐怡萌心不甘情不愿地说,“我知道了。”
“行,周三下午,别忘了。”任务完成,班长的语气轻松不少,唐怡萌却重重地叹了口气。
怎么说呢,其实也不怪班长,她这个人一直吊儿郎当的,上课不认真听,下课也不怎么学,考试得过且过,从来没有拿出过什么亮眼的成绩。
面子是自己挣来的,她给人一个不学无术的印象,现在被奚落一番也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