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更不晓得唐先生是否恼了自个儿,也便闭口不言的任由唐先生指派着刘妈妈与春草改了敞厅里的布置。
不过是张小几以及玫瑰椅而已,刘妈妈与春草一人搬一个,没多会儿,就尽数按照唐先生的吩咐,移到了南窗底下。
只见唐先生将手中捧着的插满花的瓷瓶放到小矮几上,又退后一步瞧了眼,总算是满意了,这才侧眸瞧着九娘同她说道
“将花儿放到窗边,窗户与门间串的风,会带着栀子花的香味儿,很快掩了药味儿。”
此刻的九娘,并不敢直直的与唐先生对视,只用余光觑了觑唐先生落在自己身上灼灼的目光,似有所悟的点了点头,便又听到唐先生道
“做人做事都是如此,多数都有巧劲,而入女学所学的课业,便如将花瓶从不透风的罗汉床小几上搬到窗户边,总归是大有裨益。”
九娘不置可否的点着头,也不答是,更不出声。
而唐先生面上更不见喜怒,瞧了眼默默无言的九娘后,便转身朝着门边走,边走边同九娘道
“如意,随我来。”
九娘便是不想随了唐先生去,可听了唐先生的吩咐,也不得不去,心里头总归是不平静,也不知唐先生是怎么个意思,还不如似从前那般,苛责几句,重头多来几遭的好呢!
心里头想着事,很快就到了院中,只见唐先生在院长的老梅树下转了转,指派着九娘道
“如意,捡个枯枝子给我。”
九娘不可置信的怔了怔双眼,只觉着莫名其妙。
老梅冬日里才开花呢,枯枝子能有何用,唐先生莫不是要捡了去当材烧。
纵使九娘心里头再觉着怪异,也还是遵从唐先生的吩咐,弯腰挑挑拣拣,最终捡了根似她手指般粗细,约莫一尺来长的枯枝,心里惴惴似献宝般的双手递到唐先生的手上。
而唐先生接过枯枝,便又折回了敞厅,并吩咐了刘妈妈一句
“再拿个瓷瓶来”
刘妈妈担心着九娘表现不佳,少不得要被唐先生苛责,正所谓尊师重道,这个世道,先生可是与父母相提并论的,倘九娘得了唐先生的嫌儿,日后还不知怎般是好呢!
所以,为着九娘着想,但凡唐先生吩咐什么,刘妈妈也好,春草也罢,甚至一直在敞厅外守着的夏朵,都是十分恭敬的听吩咐行事。
那厢唐先生要瓶子,刘妈妈立时就去耳房找了只与外头插栀子花一般月白色的汝窑美人瓶来。
唐先生打眼瞧了递到手边的美人瓶,又瞧了眼手中的枯枝,便也就接过了,之后,便在九娘以及刘妈妈春草三人诧异的目光中,直接将枯枝放到了美人瓶中。
又在敞厅里转了半圈,直转到半丈高的多宝阁前,适才伸手在多宝阁的中间挪了个儿空位来,便也就将放了枯枝的美人瓶隔到了多宝阁中间处。
待唐先生朝后退了两步,这一刻,九娘也默默到了唐先生的身后半步处,几乎与唐先生同时将目光在多宝阁上瞧了瞧。
这一瞧,当即就震的九娘几乎无法呼吸。
不过是个装了枯枝的美人瓶罢了,怎般经了唐先生的手,往多宝阁上一放,立时就让人觉着,顶规矩不过的多宝阁,竟多了一种莫名的雅致来。
似乎那支枯枝不是枯枝,而是古朴的宝物了。
唐先生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微微转头扫了眼懵懂又怔愣的九娘,也便叹息着道
“如意你瞧,便是这枯枝也有枯枝的好儿。”
九娘随着唐先生的言语,第一次抬起头,与唐先生的目光相视,恍惚间,竟觉着唐先生的那双丹凤眼也不可怕,不过是比寻常人的眼多了几分从容,严肃,端正,又几分说不出的韵味儿。
“所以呐!世间万物,只要安置到属于自个儿的位置,总归会大放异彩。”
深深的与九娘对视一眼,唐先生忽而长叹了一声,在九娘懵懂无措中,继续往下说道
“如兰是我在沈家女学教导的弟子中最为才情出众的一个。”
七娘的闺名便是沈如兰,此时听到唐先生对七娘赞不绝口,九娘的心底立时就染上了几分不忿以及几分自怜自哀。
果然,所有人都喜欢七娘。
当然,换做她自个儿,也喜欢才情出众的七娘。
但唐先生却没能如九娘所料的继续说叨七娘的好,而是话锋一转,语重心长道
“你呢!虽不似如兰,但个人天资,无法更改,就如那枯枝,只要放对了位置,也足以为多宝阁添光添彩。”
呐呐许久,九娘只觉着脑袋好似被响雷劈了,整个脑袋乱哄哄的,似乎转都转不动,又似乎转的太快,想的太多,无法承受。
最终,九娘像看救命稻草似的看向唐先生,而唐先生只平静的看了会子眼里满是震撼的九娘,好一会子,适才道
“从前我便同你说过,你不善言语,随你母亲去通家之好参加花宴酒宴,不善言辞也没什么打紧,别总是畏畏缩缩的一副小家子气,拿出你沈家嫡女的派头,你的身份摆在那儿,就那样端端正正的坐着,旁人说话时,你面上带三两分笑,适时点个头,笑一笑,旁人也只觉着你小小年岁便端庄稳重,没有谁能看轻了你去。”
九娘似乎也记起唐先生对自己说的这些话,但自己,便是不开说说话,就那样坐着,那么多的目光之下,也只有觉着局促不安的,又哪里有唐先生说的什么沈家嫡女的派头,压根就做不来。
可现在再瞧,似乎是有道理的。
就好似那枯枝一般,便是根枯枝,也能大放异彩,更何论自个儿一个活生生的人呢!
“不用同旁人比较,也不用为了赶超谁而摆错了自个儿的位置。”
“如意,你有你合适的位置,你得就着自个儿,摆正方向,去努力。”
“这几日,且多折些花儿,养养脾性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