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浅笑,年近五十的他,并不如传闻中的龙章凤姿,而是瘦瘦小小,不过,面容红润,脚步生风,瞧着,便是身子骨极好,精神头不比时年二十有七的太子差。
“慕之呐!我记得你家四弟比太子也大不了几岁吧,按着你们沈家的规矩六十而致仕,也还有二十好几年的大好仕途可以走,竟万万料不到,他孝心有加,为了侍奉年岁渐高的老母,便索性致仕。”
沈立文字慕之,当今以示亲近,喊了沈立文的字,沈立文倒是没什么诧异,显然是往常听惯了的,只不过,身子越发恭了恭,以示他对前头一步之外的睿明帝的恭敬。
此刻的沈立文并没有立时接话,而是有些了解睿明帝的脾性,晓得他的话还未说罢,今个儿留了自个儿到御花园,哪里是赏花散步,睿明帝每日要批的奏折多的是,又还要忙着顾忌太子以及几个羽翼已丰的儿子们,可没有这些多的闲情逸致。
只,不知道睿明帝此番提及远在金陵的四弟有何意图。
沈立文心里头翻天倒海一般的转着,但面上却一直端着刻板的恭敬守正,哪里透出一丝一毫去。
睿明帝一句话罢,沉吟了片刻,便顿下脚下步子,并转过身来,立时便见沈立文也顿了步子,身子更加的恭敬。
对于沈立文的老成持重,又对自个儿的恭敬有加,还洁身自好,素来没有那些个朝中贪污受贿的毛病,且办事利索,睿明帝显然对其赞赏有加。这会子再瞧着面前恭着身子的沈立文,便是目光也柔缓了两分。
“不愧是金陵沈家的嫡支子弟,倘满朝的文官武将斗都似令弟一般至纯至孝,朕有甚可愁的。”
沈立文能十七岁中了探花,又在众多从龙之功的皇上亲信中官至户部左侍郎,足以说明他的智慧。
今个儿睿明帝特特留了他,这已使沈立文心下揣测万分,之前又听睿明帝提及四弟,沈立文便揣测出些许苗头。
现下一听睿明帝口中金陵二字,沈立文先前隐隐的揣测,便立时笃定了十成十,心里头暗自苦笑一声
“怪道人常说伴君如伴虎,这天子近臣可真不好做,单单是有话不好好说,七弯八绕的,万一哪一次揣测不出天子的用意,那才是头大如斗呢!”
那厢睿明帝话音将将落地,只见素来恭敬有加且看上去十分刻板守礼的沈立文,立时就扑通一声跪在了睿明帝的跟前,并满脸愧疚与感动不断交错,最后尽数化作沈立文双眼泛红并夹杂了几分颤抖的声音伏在地上道
“臣万死。”
睿明帝眼中光芒明明灭灭,出口的声音却十分体贴
“慕之快快请起,你这又是为何?”
尽管耳里头听着睿明帝口中如是说,但沈立文再开口的声音却越发惭愧到无地自容。
“皇上待臣一片赤诚,而臣却顾忌金陵的老母无人照看,不顾朝廷历法,让臣弟留在了金陵为官,本已觉着愧对皇上,今个儿又得皇上玉口夸赞臣弟,臣自是羞愧的无地自容。”
沈立文话到这儿,并没有偷瞧睿明帝眼中的精光闪烁,只将伏在地上的身体跪直,又恭恭敬敬的朝着睿明帝重重磕了个响头,并再次伏在地上,满声羞愧道
“臣愧对皇上,臣弟当初为了老母,枉顾朝廷历法谋了金陵任职,今个儿为了老母致仕,本就有罪,哪里当的起皇上玉口夸赞至纯至孝。”
睿明帝不知是个怎般心思,只沉默了几息的功夫,适才含了几分笑的亲扶了地上的沈立文起身
“慕之,你瞧你,总是这般严于利己,你那四弟在金陵为官多年,朕又不是聋子瞎子,又何尝不晓得,只是念在他一片赤子孝心,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如今你却点破此事,好在也没旁人在,朕便只当不知好了。”
沈立文觑着睿明帝颇为轻快且十分亲昵的言语,心里不由得长长的舒了口气,又有些后怕,幸而他听到金陵二字,便揣测到睿明帝今个儿特特留了自己,就是为了四弟致使一事。
以睿明帝素来喜欢施恩,又乐的瞧见臣子对他感激涕零,肝脑涂地的样子,所以,沈立文,几乎立时就肯定了,睿明帝留了自己,就是让自己知道他对自己与四弟枉顾朝廷历法,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如今沈立文故作一副战战兢兢的请罪,便是要给睿明帝一次对自己乃至对沈家施恩的机会,也是为了自己为了沈家取信睿明帝。
如此一来,只要是个人,对于一个能说出只当不知,谁都会肝脑涂地了。
虽沈家两百多年来都是忠皇派的纯臣,可,无奈皇上多数都是多疑的,既是睿明帝喜欢瞧到自己感激涕零,忠心耿耿的样儿,那便如此做态就是。
“臣多谢皇上宽宏大量,必肝脑涂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瞧着沈立文再一次伏在地上给自己感激的磕头致谢,睿明帝瞧着他的目光,显然染了两分的笑意。
经此一事,沈立文也好,沈家也罢,想必都对他忠心不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