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信庭浅笑,“刚刚开完会,到这边来见个客户,就过来看看您。怎么不下床活动活动,医生不是说了嘛,老是躺在床上肌肉会萎缩的。”
雷老横了他一眼,“我乐意萎缩,不行你就把我送老人院去,反正你有的是钱,又没个后代继承,我现在替你多花点,省得你将来不知道怎么分配!”
雷信庭哭笑不得,拉了张椅子坐在床边,“您这又是跟谁生气呢?气大伤身啊。”
“哼!你说呢。”
雷信庭长叹,怪不得人家都说这人一老就跟孩子似的,处处都得哄着来,他真是觉得心累,不过转念又一想,老头子怎么不在别人面前耍脾气撒娇呢只跟他这样呢,可见以前的冷漠都是装的,心里最亲近的,不还是他这个儿子吗?
自己今年也三十五岁了,总是遇不到那个对的人,好不容易遇到了,结果却被自己搞成这样,也许这辈子注定孤独终老了吧。
那么他就剩下他父亲这一个亲人了,老头子也就剩下他了,以后这世上,他们两个人相依为命,累就累点吧。
这么想着,雷信庭的目光带些许的感慨,说话的声音都放轻了几分,“行,您爱怎
样就怎样,高兴就好,喜欢躺着那就躺着。”
哪知道雷信庭话音刚落,雷老一下子掀开被子下了床,穿上拖鞋,把遥控器一扔,风风火火就往客厅里走,“谁说我喜欢躺着了,你说我喜欢躺着我偏不躺着,你能怎么样!”
这一系列的动作一气呵成,直让雷信庭看傻了眼,他呆呆坐了半天,直到听到客厅里电视机开得很大声,仿佛就是为了跟他赌气。
他无奈的摇头,站起来又回到客厅里。
雷老坐在沙发上,正拿着遥控器不住的换台,看见他过来坐在自己身边,又哼了一声,“你走吧,这大过年的,我不想看见你。”
“您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雷老愣了下,脸上的肌肉抖动,随即说道:“我自然记得,你去了?”
雷信庭点点头,“嗯,我还遇到了两个人。”
雷老先是瞥了他一眼,然后又把视线转到电视上,他心想,在公墓里遇到人还不是挺正常的事嘛,这有什么可拿出来说的,也许是他母亲那边的亲戚。
就听雷信庭接着说:“那两个人也去扫墓,是一个女人的墓,那女人叫夏如悉。”
雷老的眼睛抖然瞪大,遥控
器落在身上,他转过身看着雷信庭,自己都没发觉声音自己声音都变了,“哪两个人是谁?”
“呵呵,是咱们家的熟人,还有一个跟你是忘年交,严少卿和沈清欢。”
雷信庭说完,盯着雷老的脸,老人的表情先是僵硬的,然后他嘴唇微微颤抖,转过头去直直盯着电视画面,却是一句话也没说。
过了好一会儿,雷信庭又点失去耐心了,他问道:“爸,您就不想知道他俩为什么会在夏如悉的墓前吗?”
雷老却没出声,依旧那样呆呆的。
“爸?”
雷老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看得出他是努力压抑着情绪,因为他的胸口正在剧烈的起伏着。
雷信庭突然后悔,他觉得自己用这种方式做开场白是不是太直接了,如果老头子此刻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晕过去怎么办?
他转身叫小保姆,“小张,把雷伯伯的药拿过来。”
小张正在厨房炒菜,听了这话奇怪的看向客厅里的父子,这两人不是坐在那儿聊天聊得好好的吗,再说老爷子早上刚刚吃完药,还不到吃药的时间啊。
可是她也不敢多话,应了一声好,放下锅铲去雷老卧室帮他拿药
。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听到父亲的问话,雷信庭思忖着该如何回答,想了想,他说道:“我无意中发现您放在大衣柜上面的盒子,看到了那张照片,于是我翻拍下来,让人去调查……”
雷老突然猛拍沙发扶手,暴怒的吼,“谁让你去调查的!你凭什么不经我同意拿我的东西!”
雷信庭不解,“你不是一直都在找他吗?你求助于沈清欢都不跟我说?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雷老瞪着雷信庭,“清欢告诉你了?”
“她没告诉我,是我猜出来的。今天在公墓也是偶然遇到的,我原本也不想把这件事说出来,可是严少卿自己查出来了,他约了沈清欢去公墓,在他母亲的墓碑面前质问她为什么要骗他,还把她一个人丢在那儿走了。”
听到这话,雷老的眼神暗了下来,愠怒也消了大半,他长叹一声,“哎,清欢真是被我们雷家连累得不轻,这件事原本跟她没有一点关系,都怪我,是我让她帮我查的。”
想一想,他又喃喃的说:“清欢早就知道了吧,只是她不忍心告诉我,怕我难受,也怕严少难受。”
此刻他才醒悟过来,
为什么他会跟严少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他以前也想过,两个人的生活轨迹没有一点重叠,他一直刚直不阿,而严少却是混迹于市井街头,甚至还做过违背道德法律的事,他们两个人怎么会一见面就这么亲近呢?
原来是这样的原因呀,他们俩是亲生的父子,血浓于水,那是天生的谁都无法割裂的羁绊。
雷信庭也低下头,他不知道说什么好,想想之前跟严少的针锋相对,其实只有他自己清楚内心的想法,那并不像别人看来只是单纯为了一个沈清欢,还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他们俩个是兄弟,同父异母的兄弟,而中间的纠纠缠缠,又岂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的?
小时候无数次夜半醒来,他看到母亲坐在床边独自垂泪的身影,那个时候他发誓,一定要找到那个勾引自己父亲的狐狸精,是她不让父亲回来的,也是因为她,妈妈才日夜以泪洗面。
那个时候他从来也不知道,一个女人竟然会因为爱的偏执,将同样是小小年纪的严少当做倾诉的对象,甚至在自己死后,都不忘给这个可怜的孩子背上枷锁:去找你父亲,告诉他,我致死爱他惦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