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亦觉得同顾扬灵无话可说,又想着时间也差不多,总是能瞧清楚了,便挥挥手,叫顾扬灵去了。
顾扬灵方走,竹林那里便响起了一串响动,四个小厮抬着一乘肩舆徐徐而来。肩舆上坐着一个柔弱少年,月白色的绸衣,肩上搭着石青色织锦纹花的厚披风,眉眼淡淡,肌肤上浮动着一层不健康的蜡黄,正摆弄着手里的“千里眼”。
“可看清了?可喜欢?”苏氏殷切地走了上去,仰头瞧着少年急急问道。
薛三郎坐在肩舆上动也未动,他朝着少女消失的地方静静看了几眼,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苏氏见着儿子点了头,自是高兴,催促着小厮们把肩舆抬回房里,嘱咐跟着的丫头,小心着秋寒刺骨,叫薛三郎好容易才稳定下来的病情变得愈发严重。
薛三郎回了自家的卧房,一进门便打了几个喷嚏,惊得侍候的丫头忙得团团转,忙寻了药丸给薛三郎服下。
因着薛三郎自小病弱,屋里头一入秋便烧起了银丝碳,如今房里温暖如春,鎏金梅花炉里袅袅淡香蜿蜒四溢,薛三郎靠在大引枕上,不禁想起了“千里眼”里,那个他即将娶进房里为妻的少女。
那少女很美,纤细而楚楚的身姿,似雪赛霜的肌肤,还有那不自觉便带了几分缠绵缱绻的娥眉杏眼。只一眼,心头便生出了淡淡的欢喜。
他自来病弱,一年三百六十五日,除了逢年过节去了正房全家聚餐,其余的日子都是在屋里度过的,但这不表示他对周围的,发生在薛府里的事情毫不知情。
他知道她是个孤女,他也清楚,他的母亲侵吞了原本属于这个少女的所有财物,并在每日送去清风苑的养生汤里加了叫人身子虚弱的中药,将那个可怜的少女圈养在小小的四方院子里,死死握住了她的命运。
可他薛三郎却是个冷心凉肺的,他打小生病,除了母亲素日里殷切照料,父亲兄长也是常年不照面,情分寡淡得很。这个少女有多可怜,又同他何干?
现在,这个可怜的少女已经属于他了。
薛三郎开怀地笑了起来,廊下垂挂着的金丝鸟笼里,他最爱的画眉正挥动着翅膀在笼子里飞来撞去,可任它如何躁动,却始终逃不出那精致美丽的鸟笼子。拥着柔软丝滑,还带着淡淡清香的锦缎软被,薛三郎含着一抹笑沉沉地睡着了。
顾扬灵回到了清风苑,她固然因着可以出门走动而欣喜,可今日里苏氏突兀的亲近却也叫她生出了疑惑来。
可在清风苑里,除了对她报以巨大同情的嫣翠,其他人待她都是冷淡而疏远的,更别说出了清风苑,压根儿就没人认识她。故而她就是起了疑心,也是无处打听。
正是百般烦恼,嫣翠打外头回来了。
“姑娘,我听小丫头说,三爷的身子骨大约是好了些,今日里竟坐着肩舆出门走动了。”嫣翠的眼睛亮闪闪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欢喜。
她怜惜着自己伺候的这个主子,对薛三爷那边儿的事儿便不由自主上了心,她希望那自来病弱的薛三爷可以慢慢养好了身子,自家这个主子的日子也能慢慢地顺心如意起来。
顾扬灵心头一亮,立即明白了。可同时,也生出了难以抑制的悲哀来——什么时候起,她也沦落到被个商户之子,还是个半死不活的商户之子相看的地步了。
怨愤自心间升起,顾扬灵忍不住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