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扬灵再不曾见过薛二郎流泪, 顿时有些怔怔。
玉流波听着话音不对,心头暗道不妙, 忙软声求怜:“二爷,真个儿不讲往日的情分么?”
薛二郎抹了一把脸, 冷冷瞟过去, 勾起一抹冷笑:“你害我亲手断送了我亲生骨肉的性命, 还要同我讲情分?你脑子跌坏了吧!”说完朝外头喊道:“来人,把这女人带去吟风阁。”
等着玉流波被堵了嘴, 叫人拖着离开了东院儿, 薛二郎立在罗汉床榻的不远处,恋恋地把顾扬灵看了又看, 又把红英和嫣翠嘱咐了又嘱咐, 这才转身去了。
屋里重新变得安静, 嫣翠和红英对视了一眼, 嫣翠突地长长地大喘了一口气, 拍了拍胸膛,道:“可是吓死我了,长这么大,头一次碰上这事儿。”
又见顾扬灵闭着眼, 细眉微蹙, 担心地走上前问:“姨奶奶可是不适?要不把福兴叫来搭搭脉?”
顾扬灵摇摇头。
嫣翠见她鬓间的乌发旁渗着几点水珠, 愈发显得脸白如纸, 身娇气弱, 由不得满眼怜惜, 弓下腰拿了帕子去给她拭汗。
便是此时,门处帘子微动,红英嫣翠回头看去,原是赵婆子。
赵婆子进了来,见得屋里头只有这三人,不由得大奇,却也不问,福了福道:“姨奶奶,那谆儿招了,说这事儿她是知道的,原是叫她瞅了机会把那香露洒在姨奶奶的身上,可玉氏不知怎的突然变了卦,亲自去了,只叫谆儿在附近望风。还说,那匣子里头原本装着许多的瓶子罐子,那日玉氏一回去,便找了块儿布包了起来,叫上谆儿一同去了金丰园,往里头塞了石头,全都扔进了小湖里。”
顾扬灵微微点头,也未曾睁开眼,道:“劳烦赵婆婆带了她去二爷的吟风阁,把话给二爷说上一遍。再替我捎句话给二爷,就说我原先说过,这丫头若是招了,便给她找个好地处卖了。我说话算数,叫二爷莫要把这丫头胡乱卖了,也算是替我那没缘分的孩子积点儿阴德。”
赵婆子应下,又叹了一句:“姨奶奶好良善。”便又福了福,转身去了。
嫣翠撅着嘴不高兴:“那谆儿也是个坏蹄子,助纣为虐的东西,姨奶奶做甚要替她说好话。”
顾扬灵这才睁开眼,将眼角不知何时渗出的泪珠揩去,淡笑道:“她不过一个丫头,也是听命从事,做甚同她为难。”
红英道:“怪道赵婆婆说姨奶奶良善,依我看,那丫头就算是听命从事,好歹也得有个良心。好端端的孩子,都五个月大了,又没招她惹她,就黑了心肝和那毒妇一同来作恶。”说着埋怨地看了顾扬灵一眼:“要我说,姨奶奶就不该说情。”
顾扬灵笑了:“依着二爷那性子,便是我说了情,那丫头也落不得什么好处。我只想着她小小年纪,若叫二爷卖去了脏地界,这辈子就毁了。冤有头债有主,我只盯着玉氏罢了。”
然而红英还是不解,问道:“姨奶奶为何不要了那玉氏的性命,这女人心肠毒辣,下手狠毒,留她在一日,总觉不解恨。”
顾扬灵便露了一抹冷笑出来:“抹了脖子自然干净利索,然则想起我的孩儿,我便只觉得这般就叫她死了太便宜她了。她当初是花魁,迎来送往的都是达官富贵人,又是吃好穿好的,日子自然过得舒服。
“如今把她卖去勾栏,做最下等的妓子。每日里伺候的都是五大三粗的下等汉子。她又不能生育,便是她如今青春貌美,在勾栏里消磨几年,还能青春依旧吗?再则,便是二爷不盯着,我也要雇了人盯着。我就要看着她日复一日的,在那等下作地方慢慢枯萎了,方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
吟风阁的庭院里,玉流波五花大绑地躺在湿淋淋地青石板上。赵婆子面无表情地打她身边儿走过,把顾扬灵的话转述给薛二郎听。
听了赵婆子的话,薛二郎点点头,道:“知道了,你回去同姨奶奶讲,叫她好生养身子,此等小事,无须她劳神费力。”
见得赵婆子福礼退下,薛二郎一甩手中的鞭子,冰冷无情的眼睛盯着玉流波,呵呵冷笑了几声。
玉流波知道自己这次是逃不过了,可仍旧不住口地说好话儿,给自己求情。可薛二郎哪里会饶过她,鞭子甩起来,“噼里啪啦”的响,很快便把她打得遍体鳞伤。
玉流波骨子里也是个泼货,被打得狠了,就开始扯着喉咙咒骂起来。楼子里出来的,自然荤素不忌,骂得甚至难听。薛二郎气得半死,他一夜未曾好睡,精气神儿本就不佳,于是不打了,扔了鞭子,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把她拖去金丰园角楼上的小屋里,扒光她的衣服,手脚绑着,堵着嘴,关上门儿叫人在外头看着,不许任何人进去。等死透了,找张破席子卷了随便找个地儿埋了便是。”
玉流波一听,便扯着喉咙大哭:“二爷你当真是个铁石心肠,便是我心如蛇蝎,你便没有丁点过错吗?你若只爱姨奶奶,只守着她便罢了,又何必把我带回家,何必纳了那么多的女人在房里头。姨奶奶专宠,我们这些人就活该夜夜独守空房吗?我是运道不好,才漏了马脚。暗地里,二爷的那些子女人们,哪个不想姨奶奶倒了大霉。”
薛二郎听了,脸上瞬时露出一抹阴冷笑意:“你这个毒妇,我要剪了你这贱人的舌头!”当真转过身去了书房,拉开抽屉摸出了一把剪刀来。
玉流波马上苍白了面色,眼瞅着薛二郎从屋子里大步而来,手里头果然拿了一把剪刀,青紫着脸恶狠狠看着自己,一步步往自家这里走,不由得心惊肉颤,忙扯了喉咙尖叫:“二爷只想着刚去了的孩子吧,我本就要死了,二爷也给那孩子积些阴德,发发慈悲吧!”往后头挪了挪,眼神惊恐,不住口地道:“只为着那孩子,只为着那孩子积阴德吧……”
薛二郎的脚步一顿,想起方才赵婆子传来的顾扬灵的话,也说要给那没缘分的孩子积点儿阴德。于是呆呆站着,一时没了言语。
倒是一旁的福安咽得一口唾沫,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当初也是夜夜笙歌,肉皮贴着肉皮过得许多的良宵美景,如今却是说翻脸便翻脸,说要命就要命,真真儿是个铁石心肠!然而见得薛二郎的眼睛扫了过来,他也只是慌忙忙垂下了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