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粗糙, 其实已经很精致了,嫣翠知道自家主子好东西多, 又是个大方的,便乐不颠颠地拿了来, 对着镜子, 美滋滋地往发髻上插戴。
红英正撩开帘子进来, 瞧了一眼,便知道嫣翠这是又得了赏赐了, 不由得眼红, 嗔道:“姨奶奶惯会偏心嫣翠,好东西都给了她, 也不说留点渣渣沫沫的赏给我, 也叫我乐呵乐呵。”
嫣翠瞪了她一眼:“你今个儿尽饶舌了, 真真儿讨人厌。”
红英便朝着她笑:“我是个讨人嫌的, 不如你, 生得花儿一般,处处招人喜爱。”说完,还故意踮起脚尖往窗子外张望了两眼。
嫣翠顿时明白过来,晓得这是拿了福兴来打趣她, 由不得涨红了脸, 气急败坏要来抓红英。
见两个丫头闹将起来, 顾扬灵虽是身子虚弱, 心情不佳, 也忍不住笑了一回。
“好啦好啦, 我这儿还没起床呢,嫣翠赶紧把衣服拿来。”顾扬灵又看向红英,嗔道:“大早上的,你就故意惹了她发疯,不就是一根簪子,甭酸了,来,我这儿还有一根簪子,带了许久,早厌烦了,给你拿去戴吧!”往妆匣里一探手,是一根素银簪子,但簪子的顶端却嵌着一颗红宝石。
嫣翠一瞧见是这根簪子,由不得想起那一夜被二爷拿鞭子抽打得遍体鳞伤,眼瞳缩了缩,朝那簪子看了两眼,道:“这簪子好看,红英皮子白,正正合适。”
于是红英欢天喜地接了来,拔下自己头上的镀金铜簪,把嵌红宝石的银簪插了上去。
因着顾扬灵身子虚弱,嫣翠只把顾扬灵的一头乌丝松松挽了一个髻,也不许她下床,就坐在床上用早膳。正吃着,外头丫头来报,说是太太来了。
红英嫣翠疑惑地对视一眼,嫣翠嘴快,疑道:“二爷不是不许任何人来东院儿吗?太太怎的进来了?福兴呢?怎也没拦着?”说着,两人忙去外头相迎。
顾扬灵也心里纳闷儿,就见得帘子一动,苏氏一脸怒容地进得里屋来,顿时大悟,这苏氏怕是来寻事儿的。把调羹放在托盘里,顾扬灵坐在床上,微微颔首:“太太万安。”
苏氏心里头正是火气蒸腾,见得此景由不得冷冷一笑:“姨奶奶真是身娇体弱,贵重着呢,见得我的面儿,竟连床也不下了,这般给长辈行礼,倒真是个知书达理的官家女子!”
顾扬灵一双细眉微微拢了拢,又慢慢舒缓开来。得了,这苏氏什么性情她又不是不知道,何必为这么个人置气,便掀开被子穿上了绣鞋,给苏氏蹲礼,道:“太太万安。”
苏氏便拧着眉冷笑:“可不敢受你这一礼,没得叫二郎知道了,又恼怒我故意为难你。”
顾扬灵顿觉无奈,饶是不愿意惹了苏氏不快,可身子到底吃不消,便自顾自地立直了身,低垂着螓首,并不去理会苏氏的酸言酸语。
苏氏见得顾扬灵神色自若,并不拿她当回事,更是恼怒异常。寻了绣墩坐下,冲着红英嫣翠喝道:“都出去,我要与你姨奶奶密谈。”
嫣翠二人本就为着顾扬灵捏了一把冷汗,见了这般,也不知这是怎么了,忙应了一声,转身出了屋门。却也不走远,只悄悄儿守在帘子外,叫旁的不相干的人都退得远远的。
苏氏见得屋里头清净,冷冷瞧了顾扬灵一眼,喝道:“你给我跪下!”
外头的嫣翠红英眉心俱是一跳,嫣翠忍不住就要往里头去,被红英一把拉住,瞪眼睛使眼色地推搡到了一边儿,凑在耳上喝道:“你疯了不成?”
嫣翠急匆匆往帘子那里看了一眼,急道:“姨奶奶才刚小产,本就该卧床休养,太太怎好叫她跪在地上。”
红英叹道:“你一个小丫头,那可是当家的太太,太太当真要给姨奶奶苦头吃,你还能拦着不成?真真是个傻子。快去找福兴,叫他把二爷喊来才是正经。”
嫣翠面露恍然,忙跑了出去。留下红英紧缩眉心,立在帘子旁忧心不止。
屋里头,顾扬灵扶着床沿慢慢跪在了地上,幸而入了冬,地板上便铺了厚厚的地毯,倒也不硬不凉。
苏氏见她乖顺的模样,心里想起昨夜儿子跑去五福堂与她商量的事儿,顿生这女人面似和善乖巧,实则心里藏奸,真真不是个好东西的感觉来。于是火气更旺,随手拿了桌上的一个青瓷小罐子,“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那罐子里头是八珍糕,和瓷罐子一般模样地碎了一地,有几片碎瓷片还迸溅在了身上。顾扬灵皱皱眉,淡声道:“还请太太保重身子,只是不知哪里惹了太太生气,还望太太明示。”
“明示?”苏氏呵呵冷笑:“难不成这事儿不是你挑出来的?装模作样的狐媚子,以为我是二郎,瞧着你如花似玉一张脸,妖媚酥骨一副身子,就受了你的骗去。哼,暗地里唆使二郎,要二郎无故休妻,我告诉你,便是二郎休了闵氏,我也绝不同意他扶你为正。”
顾扬灵并不知道这事儿,现下听了一耳朵,倒也颇感意外。然而自觉自家和这事无关,便淡淡道:“太太说的话我不明白,二爷和二奶奶的事儿我向来不掺和,至于太太说的休妻一事,我更是不知道,也不会似太太说的那般,在二爷跟前挑唆生事儿。”
苏氏哪里肯信,她一心认定,这事儿就是面前这女人挑唆出来的,见她不认,勾起唇角露出冷笑来:“你也别不认。我晓得,二郎宠你得很,可你要清楚,我可是他的生身母亲,所谓孝大于天,我若当真恼起来,二郎他也不敢当真违背我的意思。”
“而你这女人,向来便不是个安于家室的,因着你之故,家里头生出了多少事端,黄嬷嬷更是因你去了静心庵。我听说昨个儿你好大威风,不但搜了西院儿玉氏的屋子,还把她绑了来,既不去禀告给二奶奶听,也未曾见你过来给我通个消息,就在屋里头私设刑堂,真真儿厉害呀!”
说着在桌上拍了一掌,喝道:“你以为你是谁,不过区区一个妾室,谁给你的脸,叫你敢在屋里头私自处置二郎的其他女眷。当初你母亲性情温顺,怎就生出了你这么个刁滑厉害的贱蹄子!”
这女人竟有脸提及她的娘亲!
顾扬灵瞬时就抬起了头,一双眼黑黢黢的渗人,那般直勾勾看着苏氏。
倒把苏氏惊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