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突然出现了一群衣衫华丽的女人,顾扬灵心头一跳,忙塞了方绢帕给嫣翠:“太太来了,快擦了泪,眼上扑些桃花粉,快收拾了,莫要叫人瞧了去。”
嫣翠手忙脚乱地收拾着面容,外头已经有小丫头高声喊道:“姑娘,太太来看您了。”
帘子被人撩起,顾扬灵转过头,几个丫头簇拥着一个雍容富贵的女人走了进来。
那女人是上了些年纪的,高挑的身材,穿着沉香色妆花遍地金的褙子,鬓间垂着金晃晃闪着亮光的富贵双喜金步摇,眉眼一转,便有娇媚的眼光流转而出,正是薛家大房的正房太太,当年因容貌出众,名扬整个东垣县的苏县令么女苏如春。
嫣翠忙上前给苏氏行礼,然后退后几步,乖巧地立在床侧等候吩咐。
“这几日身子可好些?”苏氏边行边问,嗓音温柔,含着一抹怜惜。
装模作样!
顾扬灵眼角一阵猛跳,眼底飞速略过凌厉的冷色,可也不过是瞬间,面容上便有淡淡的喜色隐约浮动,顾扬灵挣扎着要起身给苏氏福礼。
做戏做全套,苏氏哪会让她下床行礼,忙走上前按住,嗔道:“又不是外人,灵娘何必如此见外,还不快快躺好,好生养着。”
丫头搬来了绣墩,苏氏笑盈盈坐下,和蔼地问了膳食用药,衣穿住行,端得是可亲可敬的长辈姿态。
顾扬灵半垂着脸,娇弱地一一回答了苏氏的问话。苏氏纤白如青葱的指间缠着一方杏粉色丝绸帕子,轻轻在顾扬灵手背上挨了两下,便直起背,扬声退去了屋里的丫头婆子。
这就来了,顾扬灵眸光一闪,长睫轻垂,唇角含着的一抹微笑愈发的温顺柔和起来。
苏氏的脸上浮动着和气的笑意,可眼底精光闪闪,微微侧了头,眼睛盯着顾扬灵微垂的脸庞柔柔地道:“灵娘在薛家业已三载,如今大了,要出阁了,春姨这里正好有桩好姻缘,说来你听如何?”
顾扬灵脸颊飞上一抹淡红,头垂得更低了,声音轻柔恭顺:“灵娘但听姨妈安排。”
苏氏便满意地笑了,起身坐在床沿上,半低着头嗓音愈发柔和:“这人啊,便是春姨的三郎,虽是文弱了点儿,可知根知底是个品行端正,行事稳妥的,春姨也舍不得灵娘嫁出了薛家,灵娘便嫁了三郎如何?也是春姨和你娘好了一场,总算是给你找了个稳妥可靠的去处。”
顾扬灵无声地吸了口气,压下苏氏这段话勾出的层层怒火,勉强保持着面容上娇弱而又柔顺的浅笑。
问她觉得嫁了薛三郎如何?她觉得嫁给薛三郎不好,想让薛家履行原本约定好的婚约,嫁给薛家的薛二郎能行吗?
同她娘好了一场又如何,不过是白白玷污了一段儿时里美好的友谊。你薛家便是要悔亲,把顾家的家财还了回来,放了她自由,也算是有良心。
可如今呢?不但毁了原本的婚约,占了顾家的家财,为了更好的控制她,还正大光明地逼迫她喝那添了下作汤料的养生汤,如今更是要把她嫁给半截身子都埋进了黄土里的薛三郎,何其无耻!
若非是家中人丁俱亡,若非是自家的财产铺子如今全都被攥在薛家的手里,她无依无靠无人帮忙不得已借住在薛家,她又怎能屈服如此不堪的命运?
顾扬灵将头转向了床里,默了半晌,低声道:“太太,那养生汤灵娘喝腻了,便停了吧!”
苏氏脸上的笑意蓦地凝固,精光四射的眼睛凝视着顾扬灵,片刻,媚态横生地笑道:“既是喝腻了不喝也罢,都道是秋高气爽,既是灵娘没有异议,春姨便选个良辰吉日,把你和三郎的婚事给办了如何?”
顾扬灵依旧垂着头,低低的声音带着和往日一般模样的温软柔顺:“但听姨妈安排,灵娘无有异议。”
苏氏听罢便得意地笑了,叫了丫头进来仔细吩咐了几句,便领着一群人浩荡离去。
嫣翠听了这话却不乐意:“是饿不死人,可姑娘自来娇弱,饿出个好歹你不心疼我可心疼死了。”说着撅起嘴:“姑娘心里难受,又说不出口,你这婆子还在这里冷言冷语,心眼子也忒硬了些。”
赵婆子往隔了几层轻纱的床帏深处瞟了一眼,沟壑丛生的脸上露出一抹怜惜来,叹气道:“你也劝劝那姑娘,好死不如赖活着,何必和自己个儿过不去?知道她委屈,可人这一辈子,哪能顺顺利利万事如意就过到了头?婆子瞧着二爷喜欢她得很,贵妾自然比不上妻室好听,可薛家家大业大,又是个商户,不比官家要分出个嫡庶,仔细笼络着二爷,不是什么都有了,争这么一口气,又图个什么?”
嫣翠见这婆子说的话还有几分道理,又觉这几日屋里头的事儿除了她就只有这婆子看在眼里,便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姑娘出身官家,又是读过书的,想得多念得多,自然和咱们不一样。我一个做丫头的,见识少,也劝不到姑娘心眼儿里去,只瞧着姑娘可怜,就想叫她过得舒心点儿,偏生二爷是个火爆性子,又是个心硬的,回回的胡来,一点儿也不体恤姑娘的心。”
赵婆子“哼”了一声,道:“婆子知道那姑娘原本是要做二爷妻室的,可谁叫她家里败落了,自己又孤苦伶仃的,连个依仗也没有,这世道不好,嫌贫爱富,人人都想往上爬,又能怨谁呢?依着婆子说,这日子好过歹过不都是过,何必给自己画个圈儿,困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叫旁人看了也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