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傍晚,s城下了一场阵雨。
乌云压来,前一刻还艳阳高照的天空,转眼间黑沉得像要坠下。豆大的雨珠说下来就来,全然不给人半点准备的机会,一颗两颗由慢及快,瞬间连成线,变成倾盆大雨。
叶景深停完车出来,离启润的大门只不过几步的距离,在最后一刻也被雨打湿了头发和衣服。
好在湿得不多,他随手拔着头发,抖去水珠,一边脚步匆匆进了启润。
启润里一片混乱,尤其是万雅项目部。
有人向检察院举报了万雅项目里涉及的贪污渎职行为,证据准备得十分充分。
叶景深接到消息赶过来时,检察院派下来的人早已把万雅的资料翻了个底朝天,并带走了一大批涉案的人。
整个启润从上到下都陷入了一种惶惶不安的情绪。
万雅项目部此刻一片兵慌马乱的景象,文件丢得到处都是,几个职员神色萎顿、眼神茫然地坐在位置上。
而在这紧要关头,启润的老板楚新润竟没有露面,几个高层领导都被请去有关部门喝茶,整个公司都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之中。
叶景深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他已隐约猜到,是谁将这些材料交给了检察院。
除了顾琼琳,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他意识到,她之所以乖乖留在楚家、留在启润,等待的不过是这样一个时机。
她根本不愿意等他兑现他的承诺,又或者他在她心里早就是个无信之徒,不足为信了。
敛眉肃色地向秘书快速吩咐了几句,叶景深立刻召集公司剩余的高管进行紧急会议。
楚新润的电话打不通,也不知出了什么事,他心间浮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但目前他只能按捺下种种情绪,镇定下来稳定局面。
可还没等会议召开,他就接到了楚瑶琳的电话。
“叶哥……小阿琳她……”
楚瑶琳在电话那头的声音慌乱颤抖,却没有泣音,她已经哭不出来了。
叶景深的心一下子悬起,再也顾不上即将召开的会议,转身快步走出了会议室,冲向停车场。
一路之上,风雨交加。
挡风玻璃上的雨刮器左右摇摆着,这一轮才刚刚拭净玻璃上的雨水,下一秒玻璃又被雨水打成一片麻点。叶景深的视线就在清晰与模糊间转换着,红灯转变,他差点没看到,一个急煞车方才堪堪停在了白线内。
整个世界都是灰白的雨水,像怎样都冲不过去的阴霾。
绿灯亮起,他重重踩了油门,跑车呼啸而出,朝着楚家大宅驶去。
往常四十分钟的路程,他只用了二十几分钟便赶到了。
狂按了好久的门铃,才有人来给他开门。
叶景深衣服已经湿了大半。
他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
开门的人是楚瑶琳,楚家大宅里竟一个佣人都没有。
“瑶琳,怎么回事?”他问她。
楚瑶琳看着他,整个人都在轻轻颤抖着,却极难得的没有哭泣。
她说不出话。
“程雪霏,这十六年你都恨错了人。我母顾霁的离开,从来都不是因为你的出现,也不是因为婆婆的蛮横刻薄,她会离开,只是因为她看到了她倾尽全力爱着的男人,竟然可以下手扼杀自己的孩子。你怀孕六个月流产,下手的人不是我母亲,是楚新润。”
还没踏进大厅,叶景深就听到了顾琼琳的声音冷冷传来,像一阙遥远的悲歌。
“他能狠得下心扼杀你的骨肉,只不过是因为你非他所爱。当年尚且如此,那么五年以后,他又怎么可能再给你怀孕的机会?程正根本就不是他亲生的,他心知肚明。留着你们,只不过借你们来安抚楚家老太太而已,他想要的,是楚家老太太手里的股份。”
她继续说着。
叶景深已走到了大厅里。
大厅有些狼藉,边柜上的大花瓶已被人砸碎,满地都是碎片。
楚家老太太倚在沙发上,似受了重大刺激,脸色潮红地重重喘着,眼神却怨毒地盯着程雪霏。程雪霏正半跪在地毯,不可置信地盯着站在正中的顾琼琳,而这时候楚新润并不在大厅里。
程雪霏脸上的妆容和身上的衣着一丝不苟的端庄着,可颤抖的嘴唇与眼眸中惨然的神色却让她
整个人无比狼狈。
与她相比,顾琼琳虽也是一身狼狈,但挺背而立的模样,却似舞台之上的王者。
她脸上化着病态的妆容,脸色惨白,颊上有些血痕,头发凌乱,一身衣裙都是脏污和血渍,膝上、肘上都是一大片伤痕。
这些,通通都是特效妆。
远远看去,触目惊心。
她像是在演一出属于她的戏剧,所有人都成了陪衬。
叶景深正想开口,楚瑶琳忽然递来了一只手机。
手机上有一段视频,楚瑶琳替他按下了播放键。
那段视频的地点在某间医院的急诊室里。
顾琼琳有些茫然地坐在病床上,对着手机说话。
“车祸,程正伤重,你们快点过来。”
她声音颤抖破碎,和平时的语气大厢径庭,脸上写满慌乱。
这视频看起来像是即时视频通话,旁边甚至还有医生在替她包扎伤口。
这就是楚新润他们收到的,来自顾琼琳的视频通话。
她说了两句话,忽然落下泪来,眼里有愧疚。
“他就在旁边,在旁边……都是我,偷偷把他带了出来。”
她说着推开医生,掀开了布帘,布帘后的另外一间急诊室里,躺着如同浸在鲜血中的程正。
他脸色死白,直挺挺躺在病床上,一身衣服被血染透,竟看不出伤在哪里。
医生和护士围在他身边抢救。
顾琼琳闯进去的时候,只听到护士向医生报告:“血库里的血不够了,最好有直系亲属可以输血给他。”
“失血太快,再不输血恐怕撑不过去,联系他的直系亲属没有?”医生冷静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