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下旬,正是初夏的季节,山城下过几场大雨,城中一片湿热。
“小心一点。”
叶景深抓紧了顾琼琳的手,缓慢地沿着狭窄的石阶朝上走着。
雨后的石阶湿滑,路两侧的树挡去了阳光,风一吹便显出几分凉意。
“爸,你可以吗?”楚瑶琳的声音跟着响起。
“楚叔,要不我背你。”邵斯礼说着蹲下。
“不用了。”楚新润拍拍这个女婿的肩,并没接受这个好意。
他抬眼望去,长阶还看不到尽头,顾琼琳和叶景深已经走出老远,他笑笑,眼角嘴边全是皱纹,手里拄着根拐杖,腿有些打颤,但精神却异常好。
顾琼琳在前面停了脚步,回头淡淡道:“休息一会吧。”
“不了,继续走吧。”楚新润说话间喘着气,脚步却还是迈了上去。
“也好,马上就到了,到了上头再休息吧。”顾琼琳点点头,并不多劝。
这条路朝上看去,像看不到尽头似的,但实际……已经走到尽处了。
最难上的坡过去,接下去一路平坦。
顾霁的墓,就在这条石阶的那一头。
墓园静谧,墓位并不大,一格格地排列整齐。顾琼琳带着他们,从墓位前的小道上走过,没多久就到了顾霁的坟前。
“妈,我带他们来看你了。”顾琼琳一边说着,一边从叶景深手里拎着的袋中一样样地往外取供品。
燃烛焚香,她慢条斯理地做着一切。
今年的清明节因为车祸的事,她无法回来扫墓祭拜,如今大小事情都已解决,她便抽空带叶景深回山城。楚瑶琳听到这消息之后,转告了楚新润,于是便有了几人今天这一行。
顾琼琳知道,楚新润想见顾霁已经很久了。人死如灯灭,阴阳相别本就是难以逾越的距离,她无谓再做两人间的阻隔,更何况顾霁也惦记着瑶琳很多年,她便趁着这次机会带他们一起来扫墓。
墓碑上的顾霁 ,还是年轻时的模样,和顾琼琳有五分相似,温柔笑望着墓前站着的所有人。楚新润站在墓前,握着拐杖的手已开始颤抖,他嘴唇瓮动,却说不出话来。
顾琼琳自顾自祭拜完毕,又领着瑶琳、叶景深和邵斯礼介绍一遍,瑶琳已经哭倒在邵斯礼怀中。
“你们陪妈妈聊聊吧,我……再去看个朋友。”
她说着看了眼楚新润,又抓过瑶琳耳语:“瑶琳,我看他有话想和妈单独说,你和姐夫站远一点陪着吧。”
瑶琳点点头,抽泣着“嗯”了声。
顾琼琳这才拉着叶景深往另一头走去。
“阿霁,对不起,我错了,错了二十一年……”
没走几步,她听到楚新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迟来的道歉,可惜已无路可回
“慢点。”叶景深半拥着她朝外走去。
所幸,他和顾琼琳的路,百折千回,最终仍让他握紧了她的手。
……
“南松,你一直想见的人,我带他来了。”
另一处墓位里,顾琼琳俯身在墓碑前放下了一束鲜花,直起身时,她指尖拭过碑上的照片,缓缓开口。
照片上的南松,定格在永远的青春岁月,阳光、帅气,笑容张扬,暖得像初夏的第一道日光。
三年前,她未能替他实现的愿望,如今终于满足了。
“南松老大,你好。我是叶景深,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叶景深走到她身边,郑重其事地朝着南松鞠躬,并向他打招呼。
这个招呼,晚了三年。
她望去,叶景深仍旧是英俊的,只是与五年前的他,与三年前的他,又都不同了。
他脸颊瘦了些,眼眶深了点,和年轻时逼人的帅气已经不一样了。
“本来应该早三年来和你见面的……欠你的这一拳,看来是还不了了,很感谢那一晚你将顾琼琳带到我面前,差你一杯谢媒酒,日后有机会补上。”
顾琼琳听他说得越来越不像话,忍不住笑着捶了他一拳。
“不要胡说八道。”
叶景深却趁机捏紧她的手,按在了自己心口,仍旧朝着南松的墓碑开口。
“谢谢你照顾了她那么多年,今后,你放心把她交给我吧。我发誓,我会倾尽余生所有力量爱她宠她。”
他说着,望向顾琼琳。
她是他心上珠宝,命中注定来换走他一世宠爱。
墓碑上的南松,仍是神采飞扬地笑着,似在与他做着两个男人间的承诺。
……
从墓园回来,顾琼琳异常的好,非抓着叶景深陪她去吃老火锅。
老火锅那是山城一绝,火红的汤底就是不吃光看着,都叫人发汗,叶景深饮食清淡,并不喜欢这么重口的食物,不过看着顾琼琳高兴,他也就舍命陪君子,和她在桥下的老店里吃得满脸通红、一身大汗,顾琼琳见状取笑他像只烧熟的虾,在桌上笑得眼眸眯成一条缝。
谁知乐极生悲,她太久没吃这些辛辣东西,忽然间敞开怀去吃,结果就是到了晚上胃就绞痛起来,把叶景深给吓得脸全都黑了。
半夜送医挂急诊,闹了半宿顾琼琳才躺在观察病房里挂水。
她嘴里哼哼叽叽着,眉头紧蹙,额上是片湿粘的冷汗。叶景深半倚在床头,让她躺在自己怀里,沉着脸给她揉胃。
轻轻的,缓缓的,他的掌心像温热的流水,让她胃里的绞痛有了缓解迹象。
迷迷糊糊地她睡着,也不知睡了多久,再睁眼时天已经亮了,搁在她胃上的手还在轻缓地揉着,她抬头看去,叶景深保持着夜时抱她的姿势,一动未动过,他闭着眼,分明倦极了的模样,可那手却还是机械式的在她胃上揉着。
半明半暗的光线里,他眉心微蹙,眼下有些黑青,唇抿得紧,脸上灰蒙蒙的,俊颜之上全是让人心疼的疲惫,看得顾琼琳心软得像棉絮,恨不得盖到他身上,让他好好睡个觉。
可她才一动,他就立刻醒了。
醒来的叶景深,眼里虽还担心着,看她时的却没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