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五年,八月,正是桂花飘香的时候。
眼见着天下承平已久,尤其这应天城。
本就是天子脚下、气韵汇聚之地,再加上洪武皇帝尤重民生。
故而,这千年老城近些年愈发的繁华起来了。
可平日里热热闹闹的应天城,眼下却一片寂静,再无平日里的喧嚣,反而白茫茫的整城肃穆。
因为,洪武帝最信任、最宠爱的懿文太子朱标,在今年四月二十五日,薨了!
这位在民间颇具贤名的太子,原本是这个庞大的汉家王朝板上钉钉的继承人。
可不曾想,却英年早逝,丢下了孤儿寡母撒手人寰。
如今懿文太子终于葬在了孝陵东侧,他的葬礼也终于走到了尾声。
可最悲痛的,还得是眼前这位带着帝王独有、前后悬着十二旒的九梁冕的洪武皇帝了。
此时的朱元璋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那杀伐果断、龙威滔天的帝王模样。
此刻的他,如同一个风烛残年的富家老翁一般。
须发斑白的就那么坐在奉天殿殿门前的台阶上,怔怔地看着右侧的宫殿发呆。
那里,是东宫的方向。
而他最疼爱的大儿子,往日就住在那东宫之中的继承人,没了啊!
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培养的老朱家的嫡长子、继承人就这么没了,朱
元璋就觉着胸中一股恶气无处可撒。
就在这时候,一个身着飞鱼服的身影快步跑了过来。
来人偷偷瞧了朱元璋一眼后,不敢上前只得在不远处默默站着,可朱元璋怎么可能看不见?
“蒋瓛,给咱滚过来!”
朱元璋一声厉喝,让蒋瓛身子本能的一抖,而后一路疾跑过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台阶上。
“臣锦衣卫指挥使蒋瓛见过陛下!”
此刻的朱元璋,跟之前那颓废、悲伤的模样可谓截然不同。
那张满面风霜的老脸上,几乎写满了冷冽和严苛,一对略有些浑浊的眸子,半眯着仿若病虎一般死死地盯着蒋瓛。
无言的沉默之中,蒋瓛额头上的汗不自觉的就流了下来。
作为毛骧之后的大明第二任锦衣卫指挥使,他太清楚头顶这位老人那喜怒无常的脾气了。
可,他是真的有急事奏报啊!
良久,久到他差点撑不住的时候,终于才听到了一句淡淡地如同随口说出来的吩咐。
“说吧,何事?”
蒋瓛顿时如闻天音,差点没激动得哭出来。
好容易把情绪稳定下来,他才沉声道。
“陛下,燕王朱棣身边的番子来报,燕王行迹成迷。”
“嗯?说说!”
朱元璋只是简单一声冷哼,蒋瓛的汗瞬间又下来了,赶忙道
。
“燕王殿下去了西城郊外的一处院落,停留了不短时间。”
“那处院落不过是一民居,微臣之前未曾发现过其与燕王有何联系,故而未曾打探过,臣万死!”
朱元璋闻言眸子一缩,眼中的寒光却更甚了几分。
“朕的好大儿才刚走,他们这几个当兄弟的千里迢迢的赶回来祭奠他们大哥,朕还以为他们懂事了。”
“如今看来,是有了其他心思了?”
蒋瓛这时候恨不得自己就是个聋子,这话是他能听的?
不过,好在朱元璋也没在继续感叹,反而冷声吩咐道。
“赵全,把老四叫来,咱得当面问问咱这个好儿子才行!”
“喏,陛下!”
一旁名为赵全的中年内侍,立马从之前那泥塑木胎的状态当中回神了一般,称喏一声后行云流水一般的离开了。
这让跪在那儿还在瑟瑟发抖的蒋瓛简直不要太羡慕。
他也想走啊,可朱元璋没开口,他动都不敢动!
不多时,行色匆匆身上甚至都没穿着亲王袍服,而是一身富商便装打扮的朱棣便来到了朱元璋面前,毫不犹豫的拜倒道。
“儿臣见过父皇?”
“嗯,你刚刚去了那个院子,干嘛了?”
朱棣对于朱元璋知道自己的行踪没有半点疑虑。
在应天城他这个藩
王这点动静或许能瞒过其他人,可绝对瞒不过这位父皇。
见朱元璋没叫他起来,他也老老实实跪在地上道。
“那院子乃是儿臣未曾就藩之时惹下的一段孽缘。”
“那时孩儿不过一介普通皇子,平日里喜欢学着父皇白龙鱼服到市井走走、看看。”
“谁曾想,儿臣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了一女子。”
“儿臣未曾表明身份,却跟对方相谈甚欢,这一来二去的,便情投意合想要结为连理了。”
“可谁知儿臣刚刚回宫没多久,父皇便下旨让儿臣成亲了。”
“儿臣自知那女子不过耕读传家小门小户的女儿,身份当不得亲王正妃。”
“儿臣便想着,先在应天安排个院落、留下点银钱安置了她,待儿臣就藩之后寻得机会了,再纳为侧妃便是。”
“可…可……”
说到这里,哪怕诸皇子之中最为豪爽的朱棣,也有些唏嘘了。
“可不曾想,那女子居然有了儿臣骨肉,之后更是为孩儿诞下了一个男丁。”
“而那时,儿臣方才刚刚大婚,高炽都未曾怀上,这孩儿,儿臣便只能让其跟随母亲一同在应天生活了。”
“这些年……这些年,儿臣无诏也不得回应天,偏生这女子也是硬气,觉着儿臣辜负了他们母子,故而不愿去
北平。”
“早些年,那女子最终郁郁而终,留下儿臣那孩儿一人独活于世。”
“儿臣这次既然回到应天了,便想去看看那孩儿,仓促之下行事孟浪了,还望父皇恕罪!”
朱元璋听完朱棣讲述的这来龙去脉之后,一时之间看着台下这英武的四儿子也不禁哭笑不得。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