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
人人皆赞叹吴王有吕布辕门射戟之姿,昭安帝却注意到他右臂伤口早被扯到渗出血,白纱布几乎被浸了透,一行溢出的下滑血水又被风吹溅开。
待他归来,御医又得重新止血和包扎伤口。
“真是造孽。”御医心内低叹。
冷玉笙不以为意,只定定凝视着高台上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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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政既图,接以大飨。既朝乃宴,以洽百礼……”马抚青唱过,未时刚至筵席便开摆。
说是用猎物摆宴,人人却只能分得一小块野味,其他皆是普通菜肴酒酿,但也不耽误众人齐齐跪拜谢恩。
内侍立在帝王身侧为其试菜,昭安帝目光飘了远,不知在思虑什么,脸上却明显带了些笑意。
他的泠儿,是执着又坚定的孩子,这样矫健又不失聪慧的少年郎居然是他的儿子……
张訏立刻站出向昭安帝恭贺:“都言吴王箭技独步天下,果然名不虚传。”
“有此英才乃是国之幸事。”萧叶山不知怎的也加入夸夸队。
“热血男儿当建功立业,留在江南富贵乡确实大材小用了。”赵慎行又补了句。
昭安帝听了很是受用。
“那几位盘点盘点,哪里还有合适的位子给吴王?”昭安帝满意地点了点头,“职位低些没问题,当多给他压压担子……”
昭安帝又给三人赏了鹿肉,三人当真有模有样地凑到一起,从文官到武将的盘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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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也春风满面地边吃东西边继续观年轻人比赛,看天上的云都觉顺眼起来。
草场上杜风刚骑了马准备射御,晃荡在骄阳底下,一箭一箭的也有些心不在焉。
看到个玩世不恭的,昭安帝的眉头才皱了皱,低头接了宫女送来的一口菜食。
可下一瞬突听一阵嘶鸣,昭安帝也被惊的抬起头,只见草场中马突然哆嗦了一阵,杜风瞬间从马上跌落。
现场一片哗然,立刻有禁军围到皇帝面前护驾。
何擎路过冷玉笙的案几时,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冷玉笙会意,也从楚歌腰间拔了剑跃过去,却是奔向草场。
杜风的马不知为何,疯了似的往前跑,杜风本人则惨叫一声打过几个滾儿后,抱着腿阖了眼不动了。
就在马即将冲到人群中时,冷玉笙飞快跳上马背握住缰绳,任马跃起原地乱转了几圈才将其治住。
正享用美酒的杜霖慌了神,御前失仪不说,儿子这一摔也叫他的心疼地打了颤。
他只用手抹了把嘴,就要过去搀扶。
可尚未离席,却见一妇人已踉踉跄跄奔了过去。
“夫君!夫君!”妇人慌张地抱住了杜风,号啕大哭。
“这是——什么?”昭安帝头泛了痛,指着眼前荒唐一幕,愤然问。
有人骑术不精堕马也就算了,又是什么人敢射礼上放肆?
禁军得了令便上前去拿妇人。
冷玉笙系好马,转身也是一惊,这不是坐他给杨烟位子上的女人么……
又是谁安排的这出?
但他来不及多想,迅速奔到高台外围,和士兵一起护着昭安帝和太子。
韩熠嘴角的笑再也压不住,好玩,真好玩,没想到出个宫竟能看这么多戏码。
想来周幽王当年烽火戏诸侯,也是这么团团乱的吧。
“圣上,圣上,这泼妇和犬子无关呐……”杜霖不敢去看儿子了,连滚带爬地直接跪倒在皇帝面前。
贡士队伍里胡易突然握紧了拳头。
苏可久低垂着头,却抬眸隔岸观火般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待数名士兵围过来伸手去扯妇人,妇人竟张口咬住了薅她的士兵的胳膊。
“疯狗!”士兵痛叫着狠狠甩了甩,却未甩脱。
另一士兵举长枪一挥,妇人头上顿时流出血来,这才扯着她松了口。
妇人跪到地上破口大骂:“你们!谋害我夫君!你们!不得——”
在“好死”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脱出口前,一个人的手背已经迅速伸进了她的嘴里,被她死死咬住。
胡易拨开士兵的枪和剑,不管不顾地跑了过来,任母亲咬着手,却抱着她的头,在她头顶轻道:“爹爹是自己坠的马,没有人害他。没事了,儿子会长大,我会保护你……”
妇人终于从癫狂慢慢安静下去,也慢慢呆滞下去。
杜风从晕厥中转醒,尝试动了下腿,发现一条腿痛得厉害,也已不听自己使唤。
他拖着腿哭着爬向杜霖所在的方向:“爹啊……”
——
昭安帝已愤然退席,待张訏和魏叙处理完现场才战战兢兢来临时搭起的休息帐内回禀和请罪。
因为马莫名受惊,杜风摔断了一条腿,已被送去医治。
而胡易和他的母亲皆被押下去等候处置。
没人知道为什么一个非官员家眷又无钱财的疯妇会进场。
“但,据臣探查,那个位子是……吴王讨过去的。”魏叙道,“是否刻意为之?”
昭安帝阴沉着脸默不作声。
魏叙便了然,默默退了一步:“众目睽睽,瓜田李下,吴王不至于……或是遭人算计……”
看皇帝的表情缓和了些,他才开始罪己:“那举子胡易的母亲有疯病,是臣了解不周,竟给点了贡士,请陛下责罚!”
“罚你做什么?这段时间卿累得紧,朕知道。”昭安帝终于开了口,也给魏叙吃了颗定心丸。
“刚询问过巡逻兵将,确实得了些线索。”张訏终于慢悠悠道。
“哦?”
“上午据说有一少年和妇人一同到了围场,妇人凭票入了内,少年折转而回。”
张訏知道的也就这么多。
那些外围巡逻的士兵衡量来去,是如何也不敢说出“觉得少年可疑”这种话来。
“放走可疑之人”便是渎职之错,本和他们无关的事也便有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