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
室内烟雾缭绕,香气氤氲,仿若仙境。
杨烟甚至以为自己到了天宫。
浅杏色流光纱帘轻撩,哪有设的什么筵席,只一抬眼就见着榻席上斜躺着的太子韩熠。
而他的周遭,围着数个着轻纱披彩帛,面似花含盈盈露,脚下还系着铃铛的妖丽舞女。
可……那是怎样的香艳画面……
韩熠一身飘逸白衣,散发束金色抹额,单衣上绳扣却只束了一个,肌块毕现的胸膛便坦露大半。
垂下的长发遮住了一半眼睛,杨烟只能看到另一只半笑半是戏弄的眉眼。
她紧了紧身后背的木箱子,按住自己起的惶恐心思。
这……是太子?
这不是妖孽么……
韩熠一直在打量她。
是一身棉布青衫的书生模样,全束发簪了木簪,清秀干净,头面和衣衫上皆不着一丝妆点,偏偏淡雅得浑然天成,隔着香雾朦胧只似画中人。
他摆摆手叫舞女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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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叮当当的铃铛声飘远后,房间只剩了他们两个。
他才向杨烟道:“过来。”
杨烟挪了挪步子,跪了下来却不敢靠近他。
“本宫叫你过来!哑巴就算了,也是个聋子么?”
韩熠斜偎躺着,一只手搭在躬起的一条腿上,此刻抬起手来向她勾了勾。
杨烟只得跪着向他挪了过去。
韩熠便抬起袖子,摸上了她的脸颊。
他的手细瘦而冰凉,触在脸上叫杨烟颤抖了下。
“太子……殿下……”杨烟把头低了下去,躲开了他的手。
“晏思兰姑娘呢?”良久她又抬起头,问。
韩熠的手还定在那里,维持着一个举着的动作。
“怎么?二妹妹请得了你,本宫请不动?”韩熠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神色戏谑起来。
“不是。”杨烟道,“太子殿下想看幻戏自然可以宣小的,但只怕娘娘不同——”
一个巴掌忽然扫到她的脸上。
“又来!又拿母后来压我!”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凌厉阴枭,“你说,多少回了?”
杨烟捂着脸,只把头低了下去。
从小到大,扇她巴掌的,韩熠也还是第一个。
她恨不得立马扇回过去,可还是得忍。
“沉烟……道长?真是笑话!”
韩熠坐了起来:“假扮道士,欺骗皇后和本宫,你说该定什么罪?十个八个脑袋都不够砍你的!”
“我没罪。”杨烟脱口而出。
“我表演彩戏幻术给你们看,制香给你们用,你们高兴了就赏个好,怎么一个不满意就来给别人扣罪名?”
韩熠靠近她的脸,仔细瞧了瞧,一双如水的眸子漆黑又倔强,小巧的鼻子因愤愤而翕动着。
“你是个男人么?”他抬手捻起她的下巴,“竟比玄哥儿还女气。”
竟忘了要向她问罪,说着便凑上来,靠近杨烟耳旁嗅了嗅。
“兰花露?”他轻问。
“幽兰生兮,于彼朝阳。含雨露之津润,吸日月之休光。美人愁思兮,公子忘忧兮……”
他喃喃着些诗句,又捧起了她的脸:“虽处幽林与穷谷,不以无人——而不芳。”
说着向她额前轻轻点了一下。
杨烟迅速将脸撇了过去,又被韩熠捏着下巴转了过来。
“本宫见你一面多不容易,又不是真要砍你的头。你干嘛不高兴?何苦来哉?”
韩熠嘴角翘了翘: “你最好乖乖听话哦。要是不乖呢——”
他眼珠转了一转,斜睨着房梁:“我就把你送到母后面前,揭你的底,叫她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你若惹怒了她,可就不是砍头这么简单了。”
“五马分尸,水煮油烹,凌迟处死……你愿意要哪个?”
杨烟又甩了甩头,将韩熠的手甩脱,才问他:“太子殿下,我就是我,我能是什么样子?”
说着从随身木箱里取出个锦袋,拿出卷轴将懿旨展开给韩熠看。
“皇后娘娘不会罚我的。”她道,“懿旨上明明白白写着,制香师杨烟。”
韩熠定睛瞧了瞧,果然是。
“怎么会……”韩熠瞪了她一眼。
“那日在宫中向娘娘请懿旨,小人已向她坦陈,沉烟将离开道门,专心制香,必不负娘娘。娘娘已准我贞妃祭礼后返俗。”
“娘娘慈悲心善,太子殿下又何必苛责?”杨烟又问。
韩熠“腾”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好啊,这招你是专门留给本宫的是吗?”
“下的好远一步棋!”
“小人实话实说而已。”杨烟淡淡道。
韩熠反而又笑了:“只怕你忘了,这儿可不是皇宫,只有我跟你,外边儿和房顶上也都是我的人,不会盯着我的言行记账。”
他迅速从杨烟手中抽出卷轴,直接撕了烂,然后填进了一旁的香炉。
“这下你丢了懿旨,又是什么罪?”韩熠又回到杨烟跟前,蹲下来笑着问她。
“懿旨可没丢。”杨烟也笑了,“您瞧瞧炉里还有吗?”
韩熠一惊,回身又开香炉盖子,刚刚扔掉的碎绢布已经消失了。
“明明……”他话音未落,又见杨烟从怀中取出来一个,打了开,懿旨竟完好无损。
“殿下,您可别费这功夫,您忘了小人是做什么的了?”
她笑着将卷轴放回了箱子:“您就算拿走一百个,它还是掉不了。”
韩熠气愤地握紧了拳头,从没有人敢这么耍过他。
杨烟怕他又要来砸自己的木箱,连忙抱着护了住,又警惕地朝他撅了撅嘴。
可这小表情落入韩熠眼里,他凝霜般的眉眼竟如春水化开了。
“真是个小妖精!”他道,“是本宫小看你了。”
说着又回身躺倒在榻上,脸上已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