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会」
冷玉笙的手顿了顿,放了下来。
“阿嫣,你不是都听到了吗?就……那么一回事吧。”
他局促起来,要不是猝不及防碰见那么多长辈,舅舅还非要介绍,他并不想叫她知道。
“我没法子跟你解释,那和你没有关系,你不用管,也不用过问,你只要等着我娶你就成。”
“你是觉得,一个无门无户的流民,配不上你亲王的身份?非得给我安个家世?”杨烟问。
“不是,不是,那只是说给别人听的。”冷玉笙解释。
“那不就是么?”
“不是呢,阿嫣,我想跟你在一起,而只有这样才能跟你在一起。”
“所以,不就是么?”
冷玉笙解释不清了,他就知道,这事儿一戳破,她准得生气。
不知为何,此刻他只想用吻堵上她的嘴。
杨烟却推开他凑过来的、写满恐慌的脸:“若只是安个家世,西北找家小门户不是更合适?为何偏偏选了江南?你又打的什么主意?”
“没打主意。”冷玉笙连忙摇头,手又牵了过来,哄孩子般讨好,“我带你去买胭脂好不好,去买衣裳,买书,买灯笼,买糖画,买什么都成……”
“明天我就走了,就这一个晚上,你别跟我置气。”几乎是央求。
每次分开前都是不愉快的,他们之间总隔着些沟沟坎坎。
他却不知该努力填满,还是该费力抚平。
杨烟叹了口气,自顾自往前走,坦言:“你只折腾我也没所谓,但我有些累了,不想再搅进你们之间的争斗。”
那些人为的、刻意的风云搅弄,无论上边谁让渡利益,最后牺牲的总是微不足道的人。
冷玉笙眸色却闪了闪,迅速捉住关键字眼:“谁们之间?”
他早该知她并非一心向着他的。
他向前几步,箍住了她,将她按进街角繁茂树木黑黢黢的阴影。
“阿嫣,这回是父皇法外开恩,不跟张氏计较,给他们个审时度势的机会。你放走胡易,还给那女人敛尸,本王也不跟你计较——但通敌叛国是原则问题,下次绝不饶恕!”
他逼近了她,声音压得极低,却不容置疑。
可离得近了,即使在黑暗中也看见她眼眸里盈出了泪水。
腾起的气焰瞬间消了下去,冷玉笙凑到她的眼角,吻去她的眼泪。
“阿嫣,你当真以为我是玩弄权力之人?”
他想起在枢密府南园,看她采摘腊梅花朵,做那样琐碎麻烦的事情……她却乐在其中。
想起她对他论的奇奇怪怪的道,那些叫他觉得和她无比贴近的时刻。
他喘息着问:“你说的话,一字一句我都记得,你都忘了吗?”
“你说,‘多数时候只能经由一些假来实现真——’”
-“——实现心中的道,像这幻术彩戏。’”
- “殿下周旋于士子王孙,为的也是您的道。”
她捧着一袖黄色花朵眼眸亮晶晶说话的样子依然清晰地跃动在他的脑海。
但她似乎忘了当时如何鼓励过他。
杨烟恍惚记起来了。
那次他对她说: “我为的东西却非我真心想要。你以为你懂我,其实并不是。”
她的确不全然懂他。
“阿嫣,你以为我想要走到权力高峰?不是的,我所为的是天下稳定太平,百姓富足安乐——这才是我的道。但这些东西非权力不能改变,总是需要牺牲。”
“可我所为的却非我想要,我想要的只是能和你去西北,吹吹草原的风,就这么点儿简单愿望。”
杨烟别过了脸去,她还能说什么呢?
人人都有他的所囿,苏可久是,张万宁是,萧玉何是,胡易是,韩泠也是,曲折人事远比斑斓幻戏要复杂。
假中有真,真中有假,真真假假,是这样虚幻又真实的世界。
她是一名幻戏师时,站在高处置身事外,便能看清戏法背后的机关门道。
但当她坦露自我,情感和肉身皆浸入纠葛人事,再不能高高自诩能厘清天人之际的界限,只能在斑驳复杂的洪流中抓住些细微却真实的东西。
是见过黑暗,还能存其本真。
他把他的那点儿真交到她手上了,她又怎么忍心继续拆解,非要泾渭分明地全部摊开,最后攻诘到彼此皆片甲不留?
毕竟能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
“草原的风太遥远,不如立刻、马上吹吹京城的晚风吧!”杨烟笑了,握住他的手,“韩泠,你带我去买胭脂?”
她拉着他走出树影,往御水大道旁热闹夜市行去。
——
上回逛街还是什么时候?是在七里县上元节吗?记忆似乎很遥远了。
最开心的一次游逛呢?
杨烟记得第一回见到阿艮的那个七夕,定州城东街也是花市灯如昼,她穷哈哈的只有十几个铜板,但还是买了盏莲花灯笼,吃了鸡汤馄饨和蜜糖油酥。
这回身边跟着个掏钱的,给她买了一摞花花绿绿的胭脂。
“每种颜色我都想尝尝——”冷玉笙说话时被杨烟抬手捂住了嘴。
“众目睽睽的,说什么呢!”她红着脸低下头,假装不认识这人,气呼呼地走出水粉铺子。
幸好春搜射礼已过去许久,没人还记得吴王到底长什么样了。
若聊天时提起来,也就在脑中潦草摹画个庙里二郎神的塑像。对普通百姓来说,那些遥远的人,说到底和庙里供奉的神没什么区别。
可神落了凡尘,也便成了人。
冷玉笙追她到张灯结彩的夜市街上,顺手薅了个路边摊上挂着的凶神恶煞傩面具戴到脸上。
待杨烟回身寻他时,突然蹦出来,吓得她尖叫一声。
他才掀起面具,坏笑着将她搂进怀里: “平时胆子不挺大的嘛?”
然后他俩就被人用胳膊无情地分开了。
“小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