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尸体。
何荷心灰意冷,觉得自己也无需再留在这里了。
她把蓬莱门男孩的身体脸朝下翻转过来,拿走他的包,把结果他性命的箭捡了出来,然后把云香的布包从她背后割了下来,知道她也希望自己把它拿走,那支矛留在她肚子里没动。
尸体上的武器将被碧金车带走,何荷觉得自己要矛也没用,而且如果拿了的话只会让自己睹物思人更加痛苦,所以她希望碧金车能把它从比赛场带走,越快越好。
何荷忍不住又看了眼云香,此时她像幼小的动物般蜷缩在网子里,显得更小了。
何荷不忍心就这样离开云香,她看着云香受到伤害,看上去是那么的无助。
何荷恨啊,恨蓬莱门那个男孩,不过她觉得光恨那个男孩——尽管他死后也很脆弱——还不够,她更加痛恨的是九宫城,恨它对她们所做的一切!
陆青所说的话在何荷的耳边回响,是的,现在她明白了,他对九宫城的仇恨是有道理的,不能再不予理睬。
云香的惨死让何荷异常愤怒,她不得不正视九宫城的残暴行径以及对她们的不公。但此时此刻,即使知道自己比在家的时候稍微强一些,她也感到自己力量的微薄,觉得无法报复九宫城。
这时她又想起周子斐在楼顶对她说过的话,“要抱定信念,以某种方式告诉九宫城他们并没有拥有我,我并不是他们游戏中的一个棋子。”她第一次深刻明白了他这话的真正含意。
对!我要采取行动,就在此时、此地,去羞辱他们,让他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责任,让他们知道无论强迫我们做什么,都无法真正拥有我们,让他们知道云香并不是他们游戏中的一个棋子,我也不是!
何荷用手背擦了擦汹涌而出的眼泪,攥紧拳头对自己说。
在树林里不远处,盛开着一簇野花,花朵是紫色、白色、黄色相间的,何荷摘了一大捧来到云香身边。她精心地将花朵一朵朵地摆放在云香的遗体上,盖上丑陋的伤口,在她的脸庞绕上花环,给她的秀发织出彩色的波浪。
她知道灵光鹰一定会把这些拍下然后传送到纵横镜展示出来的。抑或,即便他们现在正展示别的场景,而后运送尸体时,观看者们也会看到云香,也会知道这是何荷弄的。
她退后一步,再看云香最后一眼,她好像躺在草地上沉入了深深的睡眠。
“再见,云香。”何荷轻声说。她把左手掌心放在心口上,之后伸向云香的方向,然后就大跨步地走开,不再回头。
鸟停止了鸣叫,轩辕暗鹦鹉在林中发出警报,碧金车马上就要出现。
何荷不知道它们是怎么知道的,想着它们肯定是听到了人类无法捕捉的声音。
她停下来,眼睛看着前方而不是云香所在的身后。
鸟儿又开始鸣唱,何荷知道云香已经被运走了。
一只看上去像雏鸟的轩辕暗鹦鹉落在何荷前面的枝头,鸣唱着云香的曲调。何荷现在弄明白为什么先前会听到鸟儿报平安的小调了,因为自己的声音、碧金车的声音,对鸟而言都太新了,它还没有学会,只是学会了云香的小调,为云香报平安的小调。
“平安无事。”何荷从鸟落的树枝下走过,口中喃喃地说道,“我们无需再为她担心了。”平安无事。
何荷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哪儿去,和云香一起时所产生的短暂的家的感觉已消失了,她一任茫然的脚步拖着自己漫无目的地走着,直至太阳下山。
她没有恐惧,甚至不再警觉,但是她对竞争对手,特别是能手们的恨并没有因为对九宫城的恨而有所减轻。
怎么说,他们至少应该为云香的死付出代价,何荷愤怒地想着。
没人出现,总共也没剩下几个人了,而这是一个很大的比赛场。
何荷知道,不久,九宫城就会想出别的方法把“血祭”们驱赶到一起。今天已足够血腥,也许身心俱疲的自己可以安稳地睡一觉了。
她正要拿出暖心被在树上安顿下来,这时一只银色的乌银伞飘下来,落在她的眼前。这是贵人的礼品。
可为什么是现在?莫非是申祖庚看到我很沮丧,想给我鼓鼓劲?要不就是治我耳朵的药?何荷百思不得其解。
何荷打开盒子,里面有一小块馒头,不是九宫城的雪白松软的馒头,而是用粗糙的配给粮做的褐色粗粮馒头,而且非常独特地加了一些水果片和坚果。
何荷回想起周子斐在训练中心时讲起的各种糕点和面食,知道了这是云香她们玉虚峰的馒头。
她小心地把馒头拿在手里。她心里非常清楚,对于食不果腹的玉虚峰的人们来说,不知道要花费多大代价才能得到这一块馒头?他们要几日不吃不喝才能攒起钱来买这块馒头?这本来应该是给云香的,但她过世时这件礼物没有取消,而是委托申祖庚把它送给了自己。
是作为感谢?或者,他们也像我一样不愿意欠别人的情?何荷揣度着。不管怎样,这是天命之战有史以来第一次把本应给一个门派的选手的礼物给了另外一个门派的选手。
何荷昂起脸,走进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说道:“谢谢玉虚峰的人们。”她要他们知道自己已经清楚了这馒头来自哪里,并且已经完全领会了这馒头中的价值。
她爬到树上,爬得很高,不是为了安全,而是要尽量远离今天发生的一切。
她的暖心被整齐地叠放在云香的布包里。何荷决定明天她要清理这些物品,制定新的计划。但今天,她要做的一切就是把自己绑好,吃掉那块馒头。
馒头不错,有股家的味道。吃着吃着,何荷又泪落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