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出了孝,除了服,有些亲戚间的往来宴请,采薇便也可出去走动走动。
五月里,是伯府的大姑太太昌平候夫人赵明秀的寿辰,候夫人将伯府里所有小姐都请了去候府顽上一日。采薇因去岁还在为父守孝,是以今番还是头一次到这位大姨母家中来为她祝寿。
入得府中,但观其内雕梁画栋、亭台楼阁,果非伯府可比。因她是头一次来,赵夫人对她极是亲热,特意和她多说了几句,方才去招呼别的客人。
采薇早知她外祖母虽一向重男轻女,但对这位大姨母却还是极为喜爱的。一来毕竟这位姨母是外祖母头一个孩子,二来这位姨母嫁得极好,虽说当初是嫁给老昌平候的嫡次子为妻,不想没几年功夫,她那世子大伯急病而亡,只留下一个女儿,其夫便成了世子,后来又袭爵成了候爷,这位大姨母也就成了比其母身份还要尊贵的候夫人。
且她又极会生养,十几年间连生四子,昌平候爷虽有几房妾侍姨娘,生的却都是女儿,连一个庶子都没有,单只这一处,就尽够她成为罗太夫人心中最为得意的女儿,也是京中不少夫人太太争相羡慕的有福之人。
看着这位大姨母面上的满足笑意,采薇忽然就想起母亲来。明明母亲是家中姐妹排行最小的那一个,不想却是走的最早的一个,若是她两个哥哥不曾相继病故,母亲会不会也还活在这世上,每逢她生辰之时,自己还能为她祝寿……
因想起了亡母,她心中便有些郁郁不乐,但既是前来贺寿,少不得暂将哀思压下,随着姐妹们给姨母献上寿礼,便由一位表嫂将她们引到偏厅,自去叙话。
因天气炎热,吃完了寿宴,众人换了一身衣裳,也懒得再走动,便在后园里寻了一处浓荫遮蔽的凉亭坐下来闲话。
就听陪着她们的三表嫂笑道:“我今日可算捞着了个好差事,陪着你们这些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们乐上半日。我二嫂本还想继续陪着你们,却被我抢了过来。自打我们府里几位小姐都嫁出去之后,我们妯娌几个都盼着妹妹们能常过来走动走动,咱们娘儿们也好一道说笑。只可惜芝表妹这几日要照顾她那病了的夫婿,便没来贺寿。虽少了她,今年却多了一个薇表妹。表妹虽是头一次来,可千万别见外!”这最后一句,是单对着采薇说的。
采薇忙含笑答应了,就听见一个男子声音道:“这就是三姨妈家的薇表妹吗,我还是头一回见呢?”
众人一齐扭头看时,就见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手里拿着把象骨折扇,正踱进亭中来。
候府三少奶奶忙向采薇道:“这是我婆母最小的一个儿子,也是你四表哥。”
想来赵家姐妹和这四表哥私下是极熟的,见他进来,也并不起身行礼,都只笑着唤他一句“雲表哥”或是“雲表弟”也就罢了。采薇却是和他初次相见,少不得郑重行了一礼,那候府的四公子章雲也忙躬身还礼。
一旁坐着的宜菲见她表哥那一双眼睛停在采薇身上有些久了,便冷笑道:“表哥怎不在前边陪着官客们,倒跑到这园子里来闹我们,难不成是听见有一个不曾见过的表妹这才巴巴的跑了过来?”
章雲听了这话,忙转过头去看宜菲,见她一张俏脸微含嗔色,倒比往日更有几分别样风情,宜菲见他看过来,急忙把细白的脖子一扭,别过头去故意不看他,倒把耳边一对金葫芦耳环摇得止不住乱晃。
章雲只觉得那一对金耳坠子险些没晃到他心里头去,双脚不由自主的就带着他走到宜菲边上笑道:“菲妹妹可是冤枉我了,我不过是觉得在前头陪客怪热的,这才想过来见见姐妹们。”一面从怀里取出一对金子雕成的小鹿来,上嵌着两枚黑曜石做成的眼睛,极是灵动可爱。
“这是我前儿得的好玩意,想着你必定喜欢,便特意给妹妹留了下来。”他正要将那对小金鹿递到宜菲手上,不妨吴婉却捧了一盏茶送到他面前,盈盈笑道:“这么大的日头,表哥一路过来,定然口渴了,先喝盏茶润润口吧!”
章雲只得先将那对金鹿先放到石案上,跟吴婉道了谢,双手接过茶盏。恼得宜菲狠狠剜了吴婉一眼,吴婉只做看不见,又拿起一块西瓜递给章雲,“表哥再尝尝这西瓜,我方才尝了,是极甜的。”
三少奶奶拈起一枚葡萄放到嘴里,笑吟吟的在一旁看着他三人之间暗潮涌动。看来这两个表妹是都看上她小叔了,虽章雲袭不得爵,目下也没什么功名,可要嫁进他们昌平候府做少奶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这两个姑娘,一个娘家早败落了,一个虽然生得漂亮,却是庶女,只怕都不中她婆母的意。
宜芳是过来人,见三人如此,想到自己和吴家表哥已然明心互许,心中只有彼此,不用再像他三人这般还在纠缠不清,心中顿生出一丝甜蜜来。只是他二人虽已私订鸳盟,却不知将来能否如愿,思及前路种种艰难处,又不禁忧心起来。
采薇和宜蕙也隐约有些明白,只是这样当着人家嫂子的面,她二人就这么明晃晃的争着抢着对表哥示好,哪还有半点女孩儿家该有的矜持!
两人都有些无奈的对视了一眼,只得找了些话去跟三少奶奶攀谈,以分散其心,省得她老是看那三个人。
这一回去昌平候府,采薇最大的遗憾便是没能见到宜芝,不想一个月后,宜芝的舅妈黄夫人过寿时,特意以她母亲闺密的身份也来接了她去李府顽上一日。等她到了那府里,宜芝早已等在那里了。
采薇问了几句表姐夫的病情,宜芝只是愁苦着一张脸摇摇头,说是不大好,太医说得的怕是痨病,得到温泉庄子上静养才好。她公公已经发下话,明日她就陪着她夫婿到温泉庄子上去,故而今日不只为了给舅母祝寿,也是来辞行的,因怕老太太知道了又操心,她便没回安远伯府。
见采薇一脸替她担忧的神色,宜芝心中难免有些愧疚,因她夫婿不过是装病想要离了那相府罢了,说是什么时机已到,他得到了外面,才能方便做些事情。她虽然心中疑惑,见崔护不肯细说,也就不再多问,只是牢牢记住他的叮嘱,绝不向任何一人泄露半点实情。
因此她虽然心中愧疚,还是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叫采薇无须替她担心,好生侍奉太夫人,又说了几句,连寿宴也不曾领,便匆匆告辞而去。
因了宜芝这事,采薇心中便有些闷闷的,在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