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暗沉一片,秦斐紧紧将采薇搂在怀中,略有些苦涩地缓声道:“虽说自你嫁给我之后,我母亲只在王府里呆了短短几日,但我想你也看出来了,我同她之间的关系并不怎么亲近。”
“这倒不是我不孝,人常说‘天下无不是之父母’,可是倘若为人父母者对自己的孩儿半点慈爱之心都没有,那为人子者又为何还要去孝敬他们?”
“我从三岁时起就记事了,我知道的第一件事就是我母亲不喜欢我,她总是把我丢给奶娘傅姆们就撒手不管了,那时我们还住在宫里,和三哥、嫡母他们住在同一处宫院,每当我三哥不小心摔倒,痛得掉泪时,我嫡母总会温柔地将他抱在怀里,慈爱无比地安慰他。于是我就故意也在我母亲面前跌倒,抓住她的裙摆哇哇大哭,可是盼来的却只是她的责骂呵斥,怪我弄脏了她新做的衣裙。”
“我打小骨子里就有一股傲气,我试了三次见她总是对我不耐烦之后,便再没试过。我只是想不通,为什么三哥并不是嫡母的亲生儿子,她都能待他那么好,而我的亲娘却待我如此冷漠?”
“虽然我母亲跟我说的最多的便是要远着嫡母,可每当我见她待三哥那么温柔可亲,我就忍不住的想要靠近她。可是我那嫡母,她虽会在宫女太监玩乎职守,照料我太不经心时对他们教训一二,尽到她身为嫡母的职责。但是每当我想跟她多待一会儿,想让她也像待三哥一样教我背诗,喂我吃东西,抱我在怀里时,她却会和我母亲一样冷冷地推开我,不愿让我靠近。”
“我永远记得她当时看我那冷冷的、厌恶的眼神,她不但不许我靠近她,还不许我和三哥在一道儿玩耍。其实那时候三哥待我倒是极好的,我们都不过是三、四岁大的小娃娃,哪里知道她们大人间的那些恩怨呢?尽管知道自己的嫡母和庶母之间不和,但却半点也没影响到我们兄弟间的关系。三哥时常偷着来找我玩,可是在那一年的冬天他掉到了湖里。”
“不管我当时怎么辩解,说不是我推的,可是没有一个人信我!”
采薇早已听得眼中含泪,哽咽道:“我信你!”
秦斐抓着她手咬了一口,逮住她话头问道:“你当真信我?我记得你对我三哥可是大有倾慕之意的,你当初是怎么说我们两个的来着?你说他是谦谦君子,我则是个无赖混账,当初我硬把你从我三哥那儿抢过来时,你可是满肚子的不高兴。怎么这会子倒相信我这无赖混账的话了?”
采薇听他痛陈过往,正听得心酸无比时,不妨他竟话锋一转,改喝起旧年的老陈醋,跟她清算起旧账来了,不由哭笑不得地道:“这又能怪谁呢?谁让你那般会作戏,扮什么像什么,便是我这么火眼金晴,最会识人的一双慧眼一时半刻都没能看出你的真面目来,这可不能算在我的头上。”
采薇身上的全部都让秦斐爱的不行,可只有一样是让他又爱又恨的,那便是她这伶牙俐齿,有时说出的话比冬日里的一壶滚烫蜜酒还能暖人心窝、甜入肺腑,可有时说出的话又让人恨不得立时把她变成个小人,塞到嘴里嚼碎了吞到肚子里才好。真真是让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平白生出无数为难来!
她虽辩解的精彩,可所说之言完全不是秦斐想听的,气得他正想再用牙齿好生惩罚一下她,就听她又道:“子非,你方才说错了一句话,我那时对你三哥虽有仰慕之意,却并非大有倾慕之意,虽只两字之差,可这两者间的区别可大了去了。更何况,他再是谦谦君子,现下也同我没什么关系了,在我心里,早就只有你这抢亲的土匪一人!”
于是原本的惩罚再次变成了唇舌间温柔的缠绵,良久方歇。
采薇枕在他怀里,娇喘微微地道:“然后呢?你被冤枉之后呢?”
秦斐苦笑道:“还能怎么样,虽然三哥说他信我,可即便从那以后嫡母没将他看得更严,我也再没有去找他玩了。”
“你是怕你身边那些孙氏一党的太监宫女会再趁机害他?”
秦斐沉默片刻,答道:“算是吧!反正宫里多的是太监宫女,跟他们玩也是一样,他们若是侍候的不好,本王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采薇轻抚着他后背,“难道你那时就再没有旁的同伴好友了吗?”
“我父亲那边自然是没有了,至于母亲那边的一大堆表哥表弟、表姐表妹,要么是我看不上他们,要么是他们瞧不上我。”
“当时我母亲同承恩公的丑事虽说还没有人尽皆知,可是和孙家沾亲带故的亲戚是全都知道了。那些远一些的亲戚除了背地里说上两句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可是承恩公的那些儿、孙们对我可就没那么客气了。特别是他那几个比我略大几岁的幼子,恨我母亲抢了他们母亲的宠,不好去找她的麻烦,便把气全撒到我头上。每每故意出言讽刺,各种找茬生事,我虽然特意去学了些拳脚,可每每打起群架来,因架不住他们人多,总会被他们多打上几拳,踹上几脚。”
“我在宫里住着时,他们还不敢太过放肆,便是给我二叔知道了,也只当是小孩子闹着玩,打打闹闹的总会有些磕碰。后来等我出宫建府,我母亲公然搬去承恩公府后,他们的胆子就大起来,出手比以前重了好些,不过我跟他们打了这么多年群架,也早练出来了。见他们人多了我就跑,等他们落单时再去一个个的收拾。”
采薇听得心酸不已,京城中人只知他是个爱打架生事的小霸王,却又哪里知道他这小霸王心中种种不可对人言的苦涩心事。
“想不到你那时还没读《孙子兵法》,却已知其理,可见我的土匪夫君是个聪明郎君!”
她这一句夸赞远比什么同情安慰更让秦斐受用,他在她额上亲了一口,得意道:“那是自然!”再开口时他话中的苦涩之意已淡了许多,“不过有一回我运气不大好,被他们一大堆人给堆在了帽儿胡同,没能逃得掉,被他们带着一大帮人给狠揍了一顿。正当我被打的鼻青脸肿,狼狈不堪的时候,一个女子救了我。”
“她不过只说了一句‘你们还不住手’,那些打我之人便全都极听话地住了手,呆呆地扭头朝一个方向看去。于是我也转过头去看,就看见一个女子正从一辆软轿里下来,她的目光正落在我身上。”
“我当时脑子里嗡的一声,便立时忘了身处何地,今夕何夕,也和那些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