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在没有小报狗仔,绯闻炒作的当年,遗忘一个公众人物的速度真的很快。
不过王世充的聪明之处在于,他仅将裴仁基调离了现有工作岗位,另行任命为主管礼仪事务的礼部尚书,而把裴行俨继续留在了军中,还提升为高级将领。这样做至少有两个好处,第一是告诉大家,裴老同志的职务调动,只是正常的人事变动,背后没有更深的政治用意,大家不必慌张。第二是告诉裴仁基父子,朝廷对你们是很看重的,特别是对于裴小将军,你要好好为朝廷(具体说来是王世充)效力啊。
这事如果搞到别人头上,以王世充的能言善辩加与生俱来的机灵劲儿也就一抬一捧地糊弄过去了,然后就是君臣乐融融,家和万事兴(裴行俨是王世充的侄女婿)。
可惜,对方不是别人,是裴仁基。
裴仁基与别人的不同之处在于,这位老同志那可是见过大世面,跟过大人物的,从自以为是的杨广到不可一世的李密,什么老滑头、老狐狸人家裴老先生没经历过,就王世充这两下子,刚摆出个架势来,裴仁基就知道下面的几招了。说到底,多吃过好几年饭的人,道行就是不一样啊。
裴仁基清楚认识
到了王世充的盘算,同时他也看穿了对方心中的恐惧。但实话实说,裴仁基本人也害怕。因为裴仁基知道王世充是个比较多疑的人,且还特别迷信。指不定哪天来个某星凌日或是某某座的流星雨,太史监(主掌天象历法)上报给“当移大臣”的扯淡结论,说不定王世充就会信,说不定就会第一个拿自己开刀。到了那个时候,就不再是职务移动的问题了,而是身体的某个关键部位的移动问题。
因而自从被调离军队后,裴仁基是越想越不安,越活越压抑,终于沉重的精神心理压力让裴仁基决定,要先下手为强。
经过观察和试探,裴仁基找来了尚书左丞宇文儒童、尚食直长陈谦、秘书丞崔德本等几个对王世充有些看法的盟友,并开始制定一个靠谱的政变计划。
裴仁基等人的计划是这样的:趁着下一次君臣聚餐的机会,令陈谦在给御座上的王世充奉上食物的时候以匕首劫持王世充,同时裴行俨将以亲兵在台阶下响应,一举稳住局势,震慑现场,然后等王世充的党羽都被军方控制,大伙再一块请前任皇帝杨侗出来复辟,重建大隋。
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相当周密的计划。但是,百密必
有一疏。而正是裴仁基的这个疏忽,最终害他输掉了一切。
裴仁基原本认为,自己的盟友主要应该来自朝中的归降党,因为这些人新近投奔王世充,与王世充的关系还不是那么密切,所以人心可用,大事可成。这就有点太低估王世充先生收买人心的能力了。事实上,并不是每个新近投降的人都与王世充有隔阂的,譬如张童仁同志。
这位张童仁兄我查了查,疑似就是江东骁果军的统领张童儿,是王世充当年混江东时的老相识。所以在不知被谁拉近裴仁基的朋友圈,得知了这一惊天计划后,张童仁立刻决定背叛他的同仁,向王世充告密。
于是王世充顺利破获了裴仁基反叛集团,并将所有的参与者逮捕起来,进行审判。
审判的结果很有意思,说是证据确凿,通通得夷三族。
从这个判决结果看,可以知道王世充先生那是真的气蒙了。因为从某种程度上看,裴行俨怎么也算是该案的主犯,而所谓的三族,具体包括父族、母族、妻族,裴行俨的老婆是王世充的侄女,换句话说,如果要严格依法执行判决结果,王世充也好不了。
当然,当年不是法治社会,断案的就算怎么刚正不阿,那
也是绝不敢闹到王世充先生的头上的。因此,裴仁基等人被拉出去行了刑,杨侗被下令严加看管,军中各将领纷纷宣布拥护王世充同志继续以郑国皇帝的身份统领三军,然后……
然后没事了。
我说过,无论是真的有感情,还是真的担心老天爷动感情(发怒),王世充从来没有谋害杨侗的想法。
但是不久一个人的一句话帮着王世充转变了观念,卸下了恐遭天谴的思想包袱。
这个人叫王世恽,是王世充先生的哥哥,他劝王世充的时候是这样说的。
“宇文儒童等人之所以谋反,正是由于杨侗还活着啊。”
的确,杨侗本人虽然不具备任何实际的威胁,但只要他还活着,就会有下一个宇文儒童以复立杨侗为口号站出来反对自己。所以只有杀掉杨侗,才能彻底粉碎这些人的念想,才能打消隋朝遗老们的亡我之心。
对不住了,杨侗,必须要送你离开。
武德二年(619年)六月,即裴仁基谋叛事败一个月后,王世充派遣自己的侄儿王行本、王仁则等人缢杀故主杨侗于冷宫之中。
应该说,自从王世充下令处死裴仁基、杨侗的那刻起,王世充的事业就已然宣告终结了。
因为这次事
件让王世充先生有了这样一种新认识:所有的人都不能完全信任,特别是像裴仁基那样与隋朝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更是要加倍小心,处处留意,千万不能心慈手软,威胁无处不在。
与此同时,这次事件则给了王世充以外的人另外一种认识:忠诚故国的偶像级人物王世充敢杀,对王世充素有恩泽的前君主他也敢杀,这样一个虚情假意,冷酷无情的人,跟着他混是没有前途的,不如快跑。
于是威望如山倒,你跑我也跑。不光是像罗士信、豆卢达那样重要的文臣武将陆续跳槽,就连洛阳城中的普通百姓都开始纷纷抛弃王世充,前赴后继地投入了李渊同志的怀抱。
王世充意识到如果形势继续这样发展下去,他会遭遇比光杆司令更尴尬的局面,光杆皇帝。
既然温情戏码已经没有市场,那就直接严刑酷法吧。
史上最严人身控制条例就此出炉。
条例一,家中如有一人叛逃,全家户口不分老小一律报销,父子、兄弟、夫妻之间勇于互相揭发,能及时划清界限者除外。
条例二,在全国范围内(仅限郑国),倡导结成每五户为一基本单位的家庭互助组织,以帮助别人家拒绝不良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