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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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颜凉的神情很复杂,眼中的情绪在不断的变化着。
他紧紧盯着紫檀木四季花屏风后安然躺着的身影,周身的血液都在渐渐沸腾,双手不自觉的在袖中慢慢握紧,由于太过用力而微微颤抖着。
他狭长的眼眸微沉,终于迈出艰难的第一步,缓缓绕过屏风朝内室走去。
站在软榻近侧,他冷眼审视着躺在上面的苏晚凝,他等这一刻等了太久,甚至觉得恍若隔世。
顾颜凉眸中翻滚着滔天的怒火,眼神愈发狠厉起来,一时间杀意露骨。
他心中浓浓的怨恨在不住的翻腾,前世自己死前看到的最后一张脸,正与床上的人缓缓重叠。
这张曾经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中的脸,或嗔或笑,或喜或悲;曾那么明媚娇艳过,也曾,那般狠毒无情过…
眼下,她正惨白着小脸,双眸紧闭,了无生气的如同死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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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苏晚凝感觉那气场似乎开始移动,软塌上传来布料的细弱摩擦声,手边软塌向外侧凹陷,被牵拉的绣金丝锦缎轻轻划过她的手指,她甚至能感觉到锦缎上隆起的花纹绣线。
她猜测,他是坐在了她的床沿边。
她脑海中设想过一万种晋王嘲讽原主的可能,但却唯独没有预想到那人接下来的举动。
一只带着浓重寒意的手轻轻帮她整理了额发,再慢慢抚过她的眉眼、脸颊,仿佛在贪恋一件渴望已久的稀世珍宝。
接着,那手突然发力,死死的钳住她的下颌。
刺骨的寒意和剧烈的疼痛感铺天盖地的袭来,沿着那人的手传遍苏晚凝全身。
‘好痛’!
她在身躯内大喊着,‘你这混蛋,快放手!’,可这具身体依旧毫无反应的躺在软塌之上。
下一秒,一个冰凉柔然的唇轻轻贴在她的唇瓣上。
苏晚凝懵了…
这个混蛋!
难道他还要占一个将死之人的便宜?到底是什么样的变态能做出这种事!?
不过眨眼间,她的想法变了:
她骤然察觉到,一股至浊之息正沿着两人接触的唇进入她的体内,她凋零的菡萏灵体微微泛起红光,惨兮兮的赤焰灵种似乎有了萌生的迹象。
这具身体仿佛立刻被唤醒生机,头上的伤正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愈合。
这是…
浊气?
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至浊之息,他是妖… 还是魔?
少顷,苏晚凝渐渐镇定下来,因为她发现这浊气虽然至纯至臻,可却细弱的紧,想必即使他是妖魔所化,也只是只小妖、小魔。
太好了!正好利用他来修复灵种。
*
半晌,顾颜凉看着眼前人,面色渐渐由惨白变得红润,登时松开了手,转而撑在一侧枕边,她脸颊因被大力捏钳留下一圈青白的指印。
他眸子如同深不见底的幽潭,皎月般的脸缓缓转向另一侧,俯身凑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
“久违了。”
那声音虽极具磁性,却阴鹜的如同来自地狱最深处,让人不寒而栗。
*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晋王这个人她刚刚在原主的记忆中见过:
他是原主不顾一切也要得到的人,为了他,原主甚至还大闹相府,就因他是相府大小姐的青梅竹马,并且相府小姐也钟情于他。
自己这具身体的原主是将军府大小姐苏晚凝,骄纵暴戾,向来不受世俗礼教约束,自幼只骑马,不坐轿,与其他闺阁女子截然不同。她曾多次设计向晋王献媚、假装偶遇,可惜晋王见到她便躲开。
坊间曾传言,晋王早年有一心爱的女子,但这女子在利用他、背叛他之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大家都说,那女子定是被晋王亲手杀了。
尽管如此,原主还是不曾惧怕或动摇。
后来皇上赐婚,原本这个月十五就是原主与晋王的大婚之期,算算日子已不足半月,她于情于理都应该在家安分几日。
奈何原主实在过于张扬跋扈,日日都要出门炫耀。今日回府途中,不知为何马儿受了惊,苏晚凝被重重的甩飞,当场便昏死过去。
她不明白,按照原主记忆,晋王正应该对原主深恶痛绝啊!那现在又为什么救了她?她一命呜呼了,他便不用违心去娶了,这不是很好嘛?
莫非他是想从原主身上得到什么重要东西?
会是什么…
是她的身份和她背后的将军府支持吗?莫非他想通过苏将军的支持一步登天?
可是他身上的浊气又是从哪里来的?
他生身父母都是凡人,他又怎么会与妖魔有关?
晋王身上的谜团实在太多了,她一时之间实在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窍。
*
顾颜凉垂眸而视,苏晚凝微动的手指瞬间引了他的注意。
他冷哼一声,脱力的起身。
此时的他面色有些苍白,一只手重重的压住胸口,这才勉强压下心口的不适。
这次为了救她,骤然费了太多浊气,身体大约吃不消了。
他身形一晃,快步绕过屏风,脚步略显踉跄。
待行至正堂鹿角红背椅上坐定后,方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修长的手指轻轻端起案上茶盏,茶盏盖子因他手腕的微微颤抖发出微弱的碰撞声。
轻抿一口,少时调息,终于定了神。
再抬眼时,他眸中的恨意已然肆虐,睨了眼屏风后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那笑容,三分讥讽,七分戏谑。
顾颜凉缓缓收回视线,望向窗外漫天飞舞的暴雪,阴鹜的张口:“死了,可就没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