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少女走了几百米,来到宪法广场旁边的雅典国立花园。这是市内最大的植物园,上世纪初建时为皇家公园,如今免费对市民开放。园内装饰有来自世界各地的五百多种植物,以适应地中海气候的耐旱种类为主。想散心的话,此处再好不过了,由于它的巨大面积——相当于边长四百米的正方形,园内总是显得人烟稀少,十分幽静。
芙罗拉原先没有相信好友说亨伯特神父的“坏话”,想必也给她添了烦,因此心怀歉意,执意要陪好友一起来此散心。
碧琳达却在担忧同伴的手推车和货物,留在原地没人看管。这是她生活拮据以后形成的思维,心情怎么样是小事,若丢失财物才是了不得的大事。
芙罗拉说:“没事,剩下一点小百货我已经装在手提包里了,只有几束花和空车留在那儿,不值多少钱,又在教堂前面,谁会拿?”
教堂对于绝大多数人的行为确实是有约束力的,而碧琳达对此很偏激,听到任何对教堂的正面评价都不高兴,小嘴一撅,问:“你不是来向我布道的吧?”
“说什么呢?”芙罗拉温柔地责怪好友的不识好歹,又说,“我只是不希望你再纠结过去的事了。”
碧琳达说:“那倒不至于。给报复定个比较现实的目标,再不行就放弃,属于弱者的生存之道,我学的最快了。”
“唉!”芙罗拉轻叹一声,说,“其实,你的生活彻底改变了,也不能全怪神父,即使发生了那件事,你父母也不该……”
她不小心提到了另外一件令人痛心的往事,话到一半赶紧停下。
“那倒也是。”碧琳达承认,她对已逝的仇人的确没那么憎恨了,能够稍微客观地看待。
芙罗拉觉得该见好就收了,想到一件事,她正好有点好奇,问:“刚才站在你旁边的穿棕色礼服的男人,你认识吗?”
在教皇给神父做告解的时候,碧琳达瞟见了那个人,戴着同样颜色的宽边礼帽,但是芙罗拉这个问题她没法回答,说:“他帽檐压得那么低,我看不到他长什么样。况且,他没跟我打招呼,不会是认识的人吧?”
芙罗拉思索着说:“教皇的随从发火的时候,我看他略微抬了一下手……”
碧琳达惊问:“又一个想打我的?”
“啊,这个……”芙罗拉没想过这种可能,说,“不一定,也可能是看他们要抡拳,想给你挡一下。”
“哪儿有这好事?”碧琳达认为同伴想的太离谱了,边回忆着边说,“当时我踩了谁的脚,又没道歉……嗯,大概就是踩到了他,所以他生气了。”
“是吗?我没低头看,不知道。”
“千万别再碰到他了。”
芙罗拉笑弯了腰,说:“被踩一脚能生多大气呀?话说,看你这么怕死,还比较正常嘛。”
碧琳达明白她指的是什么,也被逗得一笑,尽管今天想起了一些伤心的事情,可是生活依然充满希望,自然怕死了。
稍后,少女们彼此告别,各自前往国立花园不同的大门,芙罗拉去拿她的手推车,碧琳达则准备直接回家。
花园里空气清凉,奇形怪状的异国植物妙趣横生,碧琳达不禁放慢了脚步,边走边低头观赏路边的花草。
这时,背后传来脚步声,有人在快步走近。这里是公共场所,有个游客对此处的植物兴趣不大,也不足为奇,碧琳达没有在意,直到那人的影子投射过来,头上呈宽边帽的形状,正落在她脚边。
这种帽形本地不太常见,碧琳达一下子想起教堂碰到的一身礼服、礼帽的男人。难道他又来找她算账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大惊失色,撒腿就跑。
只听一个耳熟的声音说:“碧琳达,是我。”
听声音和口气,似乎是认识的人,并不像有敌意,碧琳达放慢脚步,站定,回头一看,那人正向上掀起宽边礼帽的帽檐,她惊叫:“艾奥里亚!”
艾奥里亚问:“我出来的太突然了吧?吓着你了。”
碧琳达笑说:“不是的,我在教堂没认出你,而且好像踩了你的脚。喂,怎么打扮得跟个破落贵族似的?真是一点也不像你。”
她现在好好打量艾奥里亚的装束,才看出原来礼帽开线了,帽檐跟帽顶有些脱开,怪不得帽檐垂得那么低,只要不用手抬着,就差不多把脸全遮住了。而如此破旧的一顶礼帽,跟同样破旧的礼服还显得挺相配。不过,碧琳达觉得不像他,可不是因为衣着破旧,上次在苏尼翁遇险,他的衣服磨得更破,她早就看惯了他穿得破破烂烂的样子。他打扮得像个贵族后裔,才是怪事。如果让他穿世俗的服装,她感觉首选应该是运动服,穿礼服真是一点不相称。
艾奥里亚对这个评价甚为满意,正是为了看起来不像他才要打扮成这样,否则更加敏锐的教皇早就发现他了。
他的企图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所以避开碧琳达的问题,只说:“这么缺少安全感啊!就凭你的体重,踩一脚能怎样?”
艾奥里亚从来没想过迎合少女们的虚荣心,只不过,对踩脚来说,体重轻显然是好事。
碧琳达已经把自己提的问题抛在脑后了,不是为体重沾沾自喜,而是想起了另一件事。修炼过的人,听觉极为灵敏,她对芙罗拉的耳语就被教皇的随从听到了,同样地,艾奥里亚是否也能听到极轻微的声音?
她问起最为介意的:“你是不是听见亨伯特神父的告解了?”
她的介意明显地表现在脸上了,而艾奥里亚不好否认有能力听见,就如实回答:“我是从半中间开始听的,不十分明白,好像跟你有关系。”
碧琳达紧紧地抿着嘴。她一直记得当年事发之后,邻居们用异样的眼光瞄着她小声猜来猜去的情景。从此以后,她最讨厌成为猜测的对象,让人家知道一部分还不如让人家知道全部来得痛快。
所以,她没迟疑多久,就简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五年前的深秋,雅典都主教座堂的管风琴手病了,几个教友找她来顶替。有一次唱诗结束,亨伯特神父让碧琳达单独留下,说管风琴手病还没好,需要她再伴奏几次,就跟她商量一下时间。当她从书包里找纸笔,要把时间记下来时,神父突然用牧师帽把她的嘴塞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