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
漫天的大火。
桂小太郎在未来的日子里,一次又一次的梦到过现在眼前的这一幕,一次又一次从漆黑中睁着双眼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高杉晋助不顾一切的要冲进火场里去,被同样急促喘息着的桂小太郎拦腰抱住。张扬的烈焰灼伤了他的手背,也吞没了少年绝望的嘶吼。
那是属于他们的、也是焚烧他们的业火。
大火中的松下村塾空无一人,本该在村塾的老师、银时和桃令不知去向。
高杉晋助跪倒在地面上,长久的奔跑让他的肺脏撕裂般的疼痛。桂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小少年一向温柔文秀,在面对上岛章的时候,冷着脸不发一言。高杉从不知道自己的好友还能如此愤怒,但是极端的盛怒之下他下手依然有分寸,没有真的给人打出个好歹来,拳脚只往皮糙肉厚的地方招呼,木刀则全然成了摆设。
就算如此,娇贵的富家子弟依然为他的冷冽凌厉所震慑。
无法反抗又不甘被打,小公子在又一次拳头即将落下之前大喊了一声:“老师都要没了你们还能得意个什么!”
一切戛然而止。
桂捏着拳头停住,要他给个解释。
“将军在清算各地的攘夷残党,你猜会不会有人上报,逆首吉田松阳在民间宣扬些叛逆的思想?”
高杉再度扑上来,这次被桂拦住。
少年紧紧咬着牙,却强迫自己回到了沉稳冷静的模式里,死死掐着高杉的手把他拖走,向着松下村塾狂奔回去。
不过是个偏僻乡村的普通教师,若是没有人在告密的名单中添上这么一位,怎么可能被高居上位者知晓?
添不添这一笔于大局无关痛痒,单看有没有人,挟私报复而已。
高杉同银时约好来算账,是临时起意的事情。可松阳提前叫住了银时,所以现在才是桂和高杉站在这里。
这间院子在成为松下村塾前,本就是一所荒废的简单旧宅,怎么经得起一把火。
小少爷跪在火场前,如同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一时间脑中空白一片。桂却一步一步走得很稳。他从火场中捡起了什么,放在了高杉晋助的面前:“等着我。”
翠色的衣摆随着他疾快的脚步翻卷起来,隐没入山林中去。小少爷茫然地低下头,看着桂留给他的东西。
银时的刀,桃令的弓。
桂的长船清光不在这里。
桂去山上了。
他和银时也没少跟着桃令上山,小姑娘从小就如数家珍的告诉过他们,哪里可以去,哪里去不得。可桂似乎没有这个限制。银时曾经因为桂当着他的面踏入过桃令严格禁止他们进入的领域而担心不已,桂茫然地表示,桃令没说不能去啊?
抓狂的银时回来就揪住了桃令的衣领,少女点头说那一块是一群狼的地盘,头领的脾气暴躁,误入的话比较容易被吃掉。
“那假发为什么可以去?”
“它认识小太郎了啊。”桃令理所当然的回答,“银时你也想去么?下次我和它说一下。”
坂田银时泄气地摇头说算了,白替那家伙担心了。
后来那一年他和银时的生日时,都从桃令那里收到过一个针脚粗糙的锦囊,里面装着一小束柔软泛红的长发。
桂也有个一样的。
这个礼物很有些过分暧昧,银时和高杉不知所措地推回给了桃令,少女却坦坦荡荡地疑惑:“你们不是想上山玩么?”
她眉目清正,没有丝毫暧昧的意思,反倒叫他和银时陡然感觉实在是自己的思想肮脏。
他不理解这两件事有什么必然的联系,这一幕却被路过的松阳看到,笑眯眯地摸了摸他们的头,说桃令给的你们就收好吧。
之后桃令就不再说哪里不能去了。
可桂还是不一样的,桃令似乎总有一些只和他分享的秘密基地,旁人不可触,不可见,不可知。
小姑娘在还不懂得什么叫做暧昧的时候,就已经待他如此不同了。
小少爷握住了银时的刀和桃令的弓。
桂让他不要做傻事,等着他回来。
夜色中的山路艰涩难行,灌木划破了少年的衣角,枝蔓挂住了少年的长发。
很奇怪,有桃令在身边的时候,无论阴晴雨雪漏夜星明,他都走得轻松,从未如此狼狈。
他们会在哪里?
吃晚饭前,高杉不见了,银时鬼鬼祟祟地也想走,被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的松阳叫住。
松阳带着些温柔却不容置疑的语气要银时过去,银时只得无奈地耸耸肩,看了桂一眼。
他和高杉要瞒着他们,做些什么不好的事情么?
乖孩子想了想,觉得自己有义务在他们惹出事端之前把人劝回来。
他顺着村塾的墙角向外走,耳中最后听到老师带着笑哄劝情绪依然不稳定的少女:“桃令今天晚上回山上去一趟吧,好不好?”
是回山上一趟,不是去山上一趟。
时隔多年之后,坂田银时都下意识地不去回忆起这天晚上发生的事。
他那个傻子师妹阿桃不对劲已经很久了。
时时刻刻看着松阳,甚至连假发那个家伙都不太能吸引住她的视线了。
假发在一个休沐日里牵着她的手说带她出去玩,也鼓动了自己和高杉。阿桃是最爱热闹的,这次有假发陪在她身边,应该能让她开心一点吧?
可阿桃拒绝了。
她紧紧揪着松阳的衣袖说不要出门。
假发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安静又担忧地看着她。
干什么啊?她那个表情,快哭了吧?
所以那天中午,高杉杵了杵他,说,把上岛章打一顿吧?一起去么?
经他一提,银时想了想,阿桃不对劲的时间,好像确实和那天去集市上回来之后差不多。
行,那晚上去打他一顿吧。只不能叫假发知道了啊。
高杉难以理解地反问他,为什么不能告诉假发?这次是去打他啊。
啧,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