钗一向对她们客气周到,没有架子,如今成了宝二奶奶,倒也没有像琏二奶奶那样横眉竖眼挑她们的不是,只是软刀子更厉害,让人连说受了苛责都不能。
秋纹也忍了好些日子,如今听了这话,忍不住发起牢骚来:“可不是,头里都觉着宝姑娘比林姑娘好,大方体贴的,哪知道如今成了宝二奶奶了,却又是一回事了。往日二爷屋里,旁人不说,谁能越过姐姐去,如今呢,瞧着莺儿那得势的嘴脸,真真让人恨。现在想来,莺儿当初怎么偏偏就认了茗烟他娘当干娘,还不是为了二爷。以前宝姑娘来二爷这里,对着咱们什么模样,今日对着咱们,又是什么模样。真是气死了。”
袭人苦笑一下:“小蹄子,快别乱说了,仔细让人听见了。”这些话,哪里可以说出来,要是让人听见,便是宝二奶奶直接撵她们出去,都是可以的了。
“哪里会有人听到。”秋纹说这话,却有几分底气,她们好歹也跟着宝玉这么些年了,下面的丫头婆子,也不见得对宝二奶奶就服气:“宝二奶奶才来多久,袭人姐姐,你瞧瞧,她管家行事,比琏二奶奶还要厉害。亏得那时候太太说什么,让我们好生照顾着宝玉,将来总是不能忘了我们的。”秋纹还是小心谨慎的,抬头看了一眼窗外,见并无他人,才继续说:“太太那时候就给姐姐二两银子一吊钱的月钱,如今宝二奶奶也进门几个月了,却不替姐姐开口,我倒是替姐姐打抱不平。”
“可别乱说,二奶奶是新媳妇,才进门多久,就接了府里管家的事,忙得很,连莺儿都说一天百八十宗的事情,她都忙不过来。”袭人叹息一回:“宝二奶奶只有更忙的,哪里顾得上这些小事。”
秋纹自己也曾动过几分心思的,可如今瞧着这模样,袭人都没提上去,自己肯定是不成了,一气之下,将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我怎么是乱说呢,那时候太太让咱们好生盯着二爷的屋子里头,凡是出格的事儿都要回给太太知道。晴雯姐姐的事情,太太知道了,直接就撵了出去。她那时候可是三天两头来看二爷,姐姐可是替她遮掩了不少事情,又帮她说了不少好话的。不然,太太要是知道了,也未必就真相中了她。”
袭人正要开口,却有人比她先开了口,一听,就吓了着了,可不正是宝玉的声音。
“打谅我隔的远,都不知道呢。可知道我身子虽不大来,我的心耳神意时时都在这里。”宝玉一边说着,一边进来,脸色冷冷的,他看着这两个素日里自己极为信任的丫头,心中更是五味杂陈,“当初太太这番话,我还不知道说的是谁,现在想来,原来我竟是个傻子。当年我说那话,你拿了话来堵我,我还寻思着,真是自己冤枉了你。没想到!”
袭人秋纹丝毫不曾防备,方才说话,不只秋纹不时瞧一瞧窗外,就是袭人,也以为没有人在。偏这会儿宝玉不知从哪里出来的,如今这一番话,那就是她们刚才说的话被他听了去,一时间两个人都吓到了。
秋纹看了一眼袭人,见袭人已经吓呆了,反而镇定下来了。虽说心中仍有几分慌乱,可她的话已经说出口了,晴雯也好、宝钗也好,早些年那些事情,她可没有直接插手。如今宝二奶奶这样厉害,随便不动声色说几句话,就能让她们连话也说不上几句,她也琢磨了些日子,只怕袭人以后提了姨娘,日子也未必比赵姨娘周姨娘好过。她已经托人带了话给她老子娘,到时候进来求一求,大概不用身价银子,就能赎身出去了。如今宝玉听到,大不了提前打发她出去。依着宝玉的性子,她攒的东西,肯定能带出去。
秋纹本要说话,却见宝玉这会子神色不对,一双眼睛都在袭人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想了想,既然宝玉没有留神,她何必主动上前招惹 ,索性就偷偷溜了。
“二爷怎么这会儿倒是回来了?”袭人内心很是吃惊,也不知道方才的话被宝玉听去了多少,虽然是秋纹说的,可宝玉只怕早就彻底将秋纹当作与自己一伙的。她自然看见了秋纹的动作,想到晴雯,到底没有点出秋纹来。
“我若是不回来,又如何听的到这些好话呢?”宝玉难受极了,他当初的确怀疑过,但没有真凭实据,何况袭人在他身边一直尽心竭力的,当时的话又问得自己也说不出一二三来。现在听了这通话,再细细想来,不只是晴雯芳官,原来宝姐姐的好话,也是袭人在太太那里说的。既说了宝姐姐的好话,只怕说林妹妹的,就不会是好话了。
自打亲事定下来,宝玉一直郁郁难解,宝姐姐不是他想要娶的,可是太太一通话压下来,又是流眼泪,又说宫里头娘娘的意思,他满肚子的不愿意,都无法说出来。
孝道大于天,他也记挂着在宫里的大姐姐,认命娶了宝钗,只叹自己做不了主。方才听了这通话,才知道,原来,他身边的人,全都在算计他,晴雯的事,他的婚事,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二爷快别这么说,我们不过.......”袭人待要辩解,可宝玉根本不听,已经转身抬脚出去了。
袭人呆了片刻,赶紧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