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学幸得上天庇佑逃出生天,千里迢迢赶到京城,只为讨个公道。
奉天殿外升堂,天子坐于殿门,太后坐于垂帘之后。右副都御史辛惟孝道:“夷州都督同知裘光之妻为太后娘娘之妹,为徐阁老之侄,为徐寺卿姨父,应当避嫌;运盐使冯逊,与冯侍郎同出一族,当避嫌;夷州都督芮明远,为周都督之内堂兄、周子旺堂舅,应避嫌;夷州判官裘助泰山、长史宗兴怀之父为宗侍郎,当避嫌;夷州都转运盐使司判官雷坚白,为雷御史之子,当避嫌。”
徐阶正欲开口辩解,想让太后留在堂上,就听见一直当哑巴的李元策忽然开口允了:“避。”
弘宣太后眉头一皱,惊疑不定地看着平素乖巧孝顺又有些怯懦的李元策,沉声道:“裘同知妻为哀家远房堂妹,虽是一族,却不甚亲近。哀家母足出如此败类,更应大义灭亲,证公允之道,慰忠正之心。”
李元策重复道:“朕说避嫌。”
满堂寂静,内阁辅臣皆惊讶地看着小小的李元策。李元策是皇帝,说话不如弘宣太后有分量,但他发话,在文武百官面前,还不能有人当面抗旨。
李元策加重了语气,板着脸道:“朕说话,不管用么?母后、徐阁老、徐镇抚、大理寺卿避嫌;周都督,周少卿避嫌;冯侍郎避嫌;宗侍郎避嫌,雷御史避嫌——怎么,还要朕再说一遍?”
所有人都惊异于皇帝的转变。
弘宣太后阴恻恻的目光盯着李元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既然是皇帝的吩咐,哀家便从命”后匆匆离开奉天殿,脚步有些凌乱,甚至顾不上仪态。
被点名的人被迫离开了奉天殿,李元策这才开口问:“堂下夷州长史葛继学,尔之状告,确否?”
“千真万确,微臣不敢欺瞒于陛下!请陛下为微臣做主!”
李元策盯着长长的状纸陷入沉思,开口问道:“众卿如何看?”
吴勉之上前一步道:“臣愚见,当禁足涉案之人家眷,禁通风报信。夷州长史葛继学之死讯确由何刺史所呈报,世上无起死回生之说,谎报葛继学之死讯一事千真万确。臣以为,当彻查夷州之事,还天下公正。”
“吴阁老说得在理。”李元策坐在宝座上,五官稚嫩却眉宇间凝着一丝郁气,眼中透露出不符合年纪的成熟稳重来,让人瞧了暗自心惊,“朕有意派钦差前往。不知喻阁老可有推荐人选?”
喻修齐猝然被点名,躬身道:“禀陛下,臣荐右都御史严大人。严御史以公正廉明闻名天下。”
严御史飞速道:“陛下,臣不敢当此任!”
“严御史克己奉公,令朕欣慰。”李元策眸光凝在辛惟孝身上,似是随手一指,“朕看辛御史不错。辛少傅之孙,亦是出了名的廉洁清正。不知辛御史意下如何呀?”
辛惟孝声如洪钟,朗声道:“尽忠陛下,臣幸甚之至!”
李元策满意地点点头,看着堂下虚弱的葛继学,吩咐王忠全带着葛继学前去休养生息。他望着殿外的朝廷忠臣,思量片刻,方开口道:“夷州离京城千里之遥,命天机卫及禁军护送严御史前去夷州。北镇抚司自我朝以来便侦查大案,北镇抚徐怀信与裘光等有姻亲干系,不宜前去。令——”
他话音一顿,继续道:“令禁军都指挥同知金飞松领禁军五百人,皆佩刀,护送严御史前去夷州。升北镇抚司百户喻观澜为从四品,暂代北镇抚一职,与严御史一同册为钦差大臣,前去缉查夷州之案。”
喻修齐和南阳侯双双怔住。
方文善由于没有直接或转折亲在夷州,留在了朝堂上。他眉头一蹙,看了看身旁颇感意外的喻修齐,出列道:“臣以为不妥。喻百户年仅十五,刚入朝不足一月,怎能接如此重任?恳请陛下另择人选!”
喻修齐反应过来,跟着道:“臣附议。”
李元策脸色微沉,冷哼一声:“朕意已决,毋庸置疑。朕信喻观澜。翰林院学士何在?替朕拟旨,加封严御史二品荣禄大夫,册为钦差大臣,即日前往夷州;升喻观澜秩从四品,于此期间暂代北镇抚使,加四品怀远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