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往先帝身上一推,再早些封赏了我,一来可以落个爱护功臣的贤明,二来炽平候府如今虽然没落可三代人的余晖仍在,四境守军各城驻防都少不了老侯爷的旧部,更何况还有我外祖父坐镇南境,这是收拢人心的最好方式,三来嘛……不寒宫遗世独立,至今仍未归顺朝廷,若我接受皇帝册封,不寒宫自然归顺朝廷,一举多得,不愧是帝王心术,算盘打的真不错。”
这般通透的话语说出,连翎倒不再担心,却还人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你准备好应对之法了吗?”
“我不会接受皇帝的册封,当然也不会全然不顾皇帝的面子,事情做绝了总不是件好事。”谢簌黎如是说。
旦日朝会,文武百官列阵两旁,由摄政王连翎将谢簌黎在南境的功绩一一宣告,帝王当众宣告了其先炽平候遗孤的身份,并旨告中枢,欲加赐公爵显位,以彰显其功并褒奖其救驾中宫之义。
如此,一门三侯爵可谓荣耀倍至,更何况已经数朝未有女子受到如此封赏,从此名流史书足矣为一段佳话。
只是任谁没想到的是谢簌黎居然会辞拒,她跪拜叩礼言说道:“陛下,臣女有一言望能禀明,臣女一身荣辱皆源于父母先辈,还往陛下收回对臣女的封赏,推恩于炽平候府。”
她未说话之前朝廷重臣、世家大族自然不敢先冒头,可此话一出自然群臣应和,毕竟谁也不愿意见顾府一家坐大,更不愿见一个女儿家爬到自己的头上。
大朝会散后谢簌黎没有过多逗留,全然没有结交重臣笼络人心的意思,倒是一干老臣对此品评不绝,夸赞着美曰其忠孝仁义,可总有能看破局势的老臣。
“这可不只是忠孝仁义,她是个聪明人,炽平候可不是世代承袭的爵位,就照那位小侯爷这般蹉跎下去,十几年后皇帝必然会削位降级,历朝历代的贵戚皆是如此。可她这一殿前请辞,可谓是保住了炽平候府和端国公府的百年荣光,姚老国公虽然没有子嗣,可有这么个外孙女在何愁无人承继啊。”
闻声者不由感慨:“皇上想用她收拢人心,她就用皇帝换取最大的好处,这番心术若是男儿何愁不能一展宏图啊。”
“若她真是个男儿,炽平候府当真是要四代为将了。”
朝堂之事了却,拜访炽平候府的事便提上日程,除却想要在祠堂正式祭拜父母,谢簌黎更想与长姐、兄弟相聚,虽那日无意之中曾与炽平候府大小姐有过一面之缘,却始终未能再得以相见。
谢簌黎听姚勰说了些当年的旧事,其实如今候府的大小姐也就是她名义上的长姐,并非顾家夫妇的亲生女儿,而使当年顾侯爷与谢清同游南境时收养的孤儿,那时婴孩尚在襁褓平,而顾家夫妇成婚数年一直未有子嗣,便将其养在膝下,对外便称是安国郡主所出的嫡长女。
当年无意之中的善举却救了谢簌黎,安国郡主怀胎时因老国公担忧便选择在南境生产,因为战事不断安国郡主怀的又是双生子,诞下的一双儿女都有些瘦弱,彼时谢清也来看望故友,顾候就请他起了一卦。卦象是好,两个孩子都能平安长大,只是女儿命格有些坎坷,顾候担心之余与安国郡主商量,三岁前将两个孩子养在南境,免遭京城纷扰世家算计。
这样一来京城众人只知安国郡主诞下麟儿,却不知是双生子,因此得以瞒天过海,让谢簌黎隐藏身份平安长大。
拜府前一日,谢簌黎宿在了山月居,她和连翎已向老国公坦诚了心意,姚勰虽然早已明白却并未亲口问过,见两人相携相敬也就放心的将谢簌黎的终身交给了连翎。
入夜,虽熄了烛火谢簌黎却并未如往日一般安然入眠,明日的相见是一场未知数,她并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场错失二十余年的亲情。虽是阴差阳错可她到底是最幸运的那一个,候府败落身遭污名的数年间,她在谢家父子的庇佑下无忧无虑的玩耍,而长姐与她孪生的胞弟却在横遭苦楚,难以想象孤女与幼子是如何度过那难挨的岁月的。
老国公提及此事也是满腹心酸充满愧疚,彼时他心有不甘却被南境局势束缚无法出手,只能眼睁睁看着孙辈身陷囹圄,日夜煎熬直至真相大白于天下。而那之后,他本有机会接一双儿女到寒城安稳度日,可这样一来南境势必成为帝王的眼中刺,而炽平候府的荣光也将会从此暗淡下去。他不得不放弃,将一双儿女留在京城,留在无人支撑的候府中,在亲人与南境苍生面前,他选择了后者。
如今苦尽甘来,一切都在向好的势头发展。
在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之时,极轻的脚步声慢慢靠近,她知道来得人是连翎,所以没有设防,只是撩开帷幔以做回应表示自己尚未安眠。
“睡不着吗?”连翎身着素衣,已经去了冠,乌发散落在背后显得愈发温和随然。
谢簌黎往里面躺了躺,让连翎坐到了床边,顺带将外袍递给了他。入秋之后日渐寒凉,短短续续调养了半年后连翎的身体日渐好转,只是近来诸事多变,一时间无法分心关注他的身体。
“别太担心,你不是也见过顾家小姐吗?明天我也陪你一起去。”
连翎半抱着她,让自己枕在了他的腿上,哄睡的语调一贯轻柔和缓,让谢簌黎想起北境三关,想起南境寒城,想起她与连翎朝夕共处的无数个日日夜夜,自飞仙城的一夜烟火后,她就不再是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