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蓊蓊郁郁,在夜色里纵横交错,狰狞恣肆。身后草丛窸窸窣窣,迅疾如雷,沈宁钰还没找到声源,脚下突然闪过一道黑影,飞也似地窜到另一边树丛里。她轻呼一声,躲闪间身子一歪,苏璟安连忙扶上她的腰身,用灯照了照,看到一黄灿灿的毛绒尾巴:“是黄鼠狼,不用怕。”
“我没怕。”沈宁钰嘟囔着,站直身子,心里突突跳,不知因为被突然窜出来的黄鼠狼吓到,还是因为腰间的手。
她等着苏璟安自个松手,这人却故意收紧了胳膊,直视前方气定神闲地说道:“还有一段路,我扶着你,免得摔倒。”
沈宁钰抿嘴瞪他,他神色如常,天真又茫然地问:“怎么了?”
她一噎,被气笑了:“那你可要扶好了。”
苏璟安把她往怀里搂了搂:“自然。”
这夜注定漫长。
顾韵看着时间,在三更时备好药喂顾三,顾三恰在此时转醒,挥手打掉药碗,顾韵早有准备,端来第二碗药:“这是二弟特意找的大夫开的药,为此还寻遍津口渡的药婴花,二弟孝心可鉴,您要这般弃如敝履吗?”
“经你手的药,我都不吃。”
顾韵喝下一口:“今日太晚了,只有女儿伺候您喝药,我若敢在这时毒害您,三岁小孩都会猜到凶手是我。”她舀了一勺药,又送到顾三嘴边,“为保药效,必须要按时服用,您别跟自个的身子过不去。”
顾三这才放心,将信将疑地将药喝光。
“明日开始,换人伺候我。”
“是。”顾韵收好空碗,点燃新的熏香,“这也是大夫建议点的安神香,对您精神康复有益。”
顾三闻着熏香,觉得狂躁的内心似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缓缓抚平,过了一会,紧绷的精神放松下来,他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顾韵听到他均匀的呼吸,放下床帏,吹灭蜡烛,移步到外间临时搭的小床躺下——她近来经常睡在这里。
她睁眼数着滴漏声,更夫的声音隐隐传来,风吹过,树叶沙沙响,不知哪来的野猫“嗷呜”乱叫。过了一会,门外脚步匆匆,很快门被敲响。
她快速起身开门,来者是顾三身边的老人,被派去协助顾龙,看到顾韵直接问:“属下有要事禀告,小姐可否通传?”
“父亲他已经睡下,这……”顾韵见他神色焦急,侧身让他进来,重新点上烛火,“既有要事,你亲自对他说吧,也许父亲能醒过来。”
卧房熏香缭绕,他试了几次都没把顾三喊醒,几乎放弃时,顾三猛地睁开了眼,双目冷厉若凶兽,咆哮着伸手乱舞,全然认不出人。他第一次见到顾三这般模样,愣在当场,顾韵镇定地在几个穴位上一顿戳点按压,他渐渐安静下来,重新闭上眼睡下。
她无奈道:“我本以为换了二弟找来的大夫,情况会好一点,但还是容易被魇着。”
“您说,是二少爷找来的大夫?”
“是啊,二弟亲自找的,还给父亲重新开了药方。”
“……等明日老爷苏醒,还望小姐托人告知属下。”
“好。”
他犹豫片刻,意有所指地说道:“容属下直言,大小姐还是不要太过信任二少爷。”
“此话怎讲?”
他不再言语,打开门,确认四下无人,鬼魅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韵拴好门,重新躺回小床上,终于放心地闭眼睡去。
与此同时,别院里沈宁钰和苏璟安的房门也被敲响,是苏璟安此前派来打探朔风堂消息的线人:“世子,顾虎刺杀顾龙失手,被顾三的手下发现,此人连夜禀报顾三,并未成功。”
苏璟安令他退下,掩上门,长叹道:“今日这出戏,总算落幕了。”
见沈宁钰在对着铜镜拆卸钗环,他嬉皮笑脸地走到她身后:“我来。”
沈宁钰任由他伺候,透过铜镜看他笨拙又小心地将发簪挨个取下,又将长发梳顺,像完成了什么精细任务,长长舒了口气。
她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苏璟安这才发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她看在眼里,懊恼又羞涩,拨着她的肩将她转过身按在怀里,闷闷道:“别笑了。”又抿抿嘴,厚着脸皮道,“所谓熟能生巧,日后你的发簪都由我来卸,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