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约莫是在几番刻意与抵挡不住的昏厥的交错中完成那封纸信的,直到我对着皎洁的月光默念的第一千零二十三次的时候,一股难得的满足之感成就了我的睡意。
秋夜的晚风吹向了海边的木椅,侵蚀着那木与木之间的缝隙,也钻入了我的骨髓。
我的两耳常有尖鸣,呼吸越发越不可控制,我突然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塞了,闷得像是八月的仲夏,又冷得让人想起十二月末的寒冬。
那股满足感在悄然无声下便化作了愤怒,这份愤怒来得有些暧昧不明,只觉得眉头正以可见的速度下垂着,然后整个身体,心房,肠胃,无一不在向下坠落,我试图吸上一口气,却直打喷嚏。
那时我是迟钝的,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前些日子的生活是多么的毫无规律,以至于当我在第二日伴着海风晨日苏醒之时,全身已是冷汗涔涔,那番亭瞳还算温和,却让我感到强烈的灼烧,火焰埋没了我的嘴角,冲上了我的双眸,当我意识到这几乎算是大病一场的那刻,那些个残英败叶的并不知道落了多久。
那时必然是记忆犹新的,好似那名被全世界抛弃的躯体,沉寂般地桎梏在那副长椅之上,无人诘问我的愤怒,我也无从知晓,那份消退不去的悲痛逐渐变得熟稔,歧视我的狭隘,与那份可怜的占有之欲。
那是朽者对于不朽的期望,败叶对于春天的渴望,是夙兴夜寐的人们苦寻的归处。
或是一份黄钟大吕,在某片自私的金灿下仍想熠熠生辉,山归鸟,树归森,烟火归声震,若同今日这般气馁,大抵是无人敢同病中垂怜之人绝言。
这一份不知所起,又不知何往的愤怒,只也在无声息之间漂泊离去,一阵之后,山又归群鸟,万树又归森,烟火的爆鸣也连声而震,那一份自私又被某片卑微所深埋,我打理起有些睡得邋遢的西装,决定继续前行着。
怅然若失的情形一扫而去,此刻我又回落到了不莱梅的当下风景,而让这一股黯然彻底消散的,便是一名毛发不全的少年将一封音乐海报塞入我手中的那一瞬间。
海报用以黑色作为底色,金色的字体写下不莱梅城市音乐会的模样,这番设计同维也纳音乐之都的海报别无不同,想来也是模仿级别的一类佼佼者。
重要的是,那副金字之上,我见到了一双眼睛。
那一双眸藏匿在金色的假面之后,好在那副假面并不花哨,这才让我一眼便认出了您来。
世间上美之瞳,或分布在瑞士的河流,还是丹麦的草地,德国的山川,还是法国的小镇,数不胜数,而唯独您的眼睛,是同我那本就浅薄的记忆紧紧相扣的。
若您另有耐心读至此处,我将对您的理解万分感激,若如不嫌,请您理解以上的紧紧相扣一词也不过是我那时间的过度幻想罢了,您的眼睛是深邃动人的,而我那些记忆是分崩离析的。
反转来得太过突然,刚还惆怅不已的我瞬时又上了劲头,在我意识到这里便是不莱梅城市之时,也终于想起了我们的距离此刻不过是一座城市之内。
哪怕是从城西走向城东,从北部奔往南部,也不再是那么的迷茫,我仔细端详了那份海报数次,才在某个角落里注意到了其上宴会的地址。
那是不莱梅城市内的施诺尔地区中一座古时别墅,装修风格依旧保持着几十年前的贵族风格,之所以我知道的如此详尽,便是我一读完这份海报,便来到了糖果之镇的图书馆内,这里的童书居多,像是孩童们的文化天堂,德国的孩子们倒是不喜吵闹,也让我炽热的身躯容得一丝平静,在有些杂乱的书架里翻找着关于这座城市的记载。
而海报上宣告您的演奏,却没有附加您的名字,想来也是与那副假面是息息相关的,若非森林之见,我也难以顺着您的眼眸猜测出演奏者的名字,或许这便是一场神秘莫测的演出,人们都在期待着您揭下面具的那一顷刻。
那时人们万般惊讶于您的面容,而我却在欣赏与赞叹之余得以沾沾自喜,为我与他人不同的认知速度感到欣慰与狂喜。
这证明着我与您的熟络,就算只是单方面的记忆犹新。
离开了图书室,便顺着糖果小镇的街道走去,那些个姑娘们往往穿着修身的紧身衣裤,身前后像都是带了两颗石榴,您了解我的眼性,我更多地在意着那些帅小伙们,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喜欢男人,我只是学着他们无比挺拔的绅士模样,向过往的男人们学习一种控场的气质,我往往认为那些个发型或是能惹得您注意一眼,便又反复梳弄起了我的头发,每用五根手指代替的短梳稍加整理,则会产生一股有些造型的错觉。
他们有人将衣领竖的笔直,我也同他们学去,而后来我又撞见了几名结伴而行的绅士们,他们的衣领就老老实实得板正,我便也学得板正,再学着那些个绅士们对于往后竖起衣领的年轻人嗤之以鼻。
教堂的钟声在整点敲响,人群的嘈杂被缓缓盖过,他们三五成群,在我看来面色潮红,常伴飞沫,无一不是开心的模样,这让我合理地猜测着那便是关于这场假面音乐会的话题,毕竟此刻这座城市,谁会有您更为令人翘首以盼的呢。
穿过一片红瓦砖盖上的建筑群,再穿过停泊几艘小船的城市湖流,躲避着一路上人群的拥挤,或是自行车大队的响铃,我才来到了这座建筑的脚下。
这座建筑是由教堂所改编成居住地的,其上不免也有些教堂的古老痕迹,举办音乐会的主办方先生应当也是耶稣的信徒。
正对我着的是一方油柏马路,马路正侧便是一处正方形的拱门。
现在虽有烈日,约莫下午三时。
人群却集满了那副拱门之前,嘈杂着期待着您的一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