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个别的夜里,竟然全无月光。
我不止一次守住那片海,只稍微小憩,躺在沿海公园的长椅上。
长椅冰凉,秋夜又仿若入了冬,我试图在黄昏黯然之时拾走些落叶,却因有心,倒是没有找到一片足够大的,要知道,曾前我见过的落叶都要比想象的大很多。
我蜷缩起身体来,似乎那样会暖和些,我的身上已经全无黄金了,确切来说,除了那副并不属于我的行头以及饱经风霜的皮囊外,算得上什么都没有了,都献给了那片已经隐匿的月光。
我已经不杀人了,望着那夜晚中细细碎碎的人群,多半是不愿意瞧见我一眼的,也自是没有些什么怀疑的目光,想来我这般也不再为人诟病,信息在这个时代更替的速度万分浮躁,不过几日,那些人群的谈资又从对我的众矢之的转为了对某些日韩明星的评头论足上了。
若有闲暇,您同我一般在不莱梅的长椅上打趣般的坐上一晚,那您大抵是会同我一般只得留意着那些各自忙碌的人群,或是期盼那一片隐匿的月光重现,再就只是瞧瞧海边那些个残花败柳的漂浮日记,飘落的叶子也并非无情,他们在海上遨游,送给那些鱼虾们一些浪漫,它们大概是见不到那些花的,唯有风会怜悯它们。
而最具有夜晚独特的,竟是那些衣衫褴褛的乞丐先生们,德意志的乞丐向来与其他国度的乞丐有所区别,我观察他们也有许久,但凡是德意志模样的乞丐,是绝对不会跪下或是祈求谁的,尽管他蓬头垢面,又无论他的筚路蓝缕,只是迎上人群中看起来最为富有的那位先生或是小姐,腰杆挺直,毫无泯灭人性或是自降一级之意,保持着满脸高傲却不下任何人一等的姿态,冲那富人喊道:
“一欧元,先生。”
“一欧元,女士。”
大抵德国人是不会给他们的,偶尔那些善良的,有女人孩子,或是牵着孩子的女人,再就是中国人,那时的中国人倒是不打扮成特别富裕的模样,据说是和一句什么上九潜龙勿用有关,多少是有些道理在内的,但尽管如此,乞丐先生们也仍旧愿意找那些中国人们,中国人们大抵是会给乞丐们钱的,多则一欧元,少则五十欧分。
我本认为是中国人太善良了,常以助人为乐,乐善好施者,讲天地之良知,行万事之从善。
而后来我的观察中,却发现了中国人的端倪来,也不知是否太过偶然,那些个来到德意志的中国人,肯给钱的,大多都是成群结队的其中一个罢了,换言之,若瞧见单独一个中国人,他大抵只会礼貌挥手罢了,而在众人面前也就不同了,总会有一个人给出五十欧分来,若一男一女为伴,大抵是情侣的关系,多半是那男的慷慨解囊,自是一欧元一分不少的。
那些乞丐先生们大多数是极其容易攀谈的,我问起他们以上的现象,他们也极其愿意对我分享其中的秘密,自是同闲云上的仙鹤有所区别的,您要知道,有些人若是被人注意了,便绝对不愿意辜负那些抵抗孤独的机缘。
“您好先生。”
“您好,从来没有什么人向我用敬称,先生。”
我见他瞪大了双眼,夸张的程度像是我给他了五十欧元大钞。
“您的腰板挺得很直,至少比那些个官员们挺的直。”
“您说笑了,先生,瞧您这一身行头,怎么会同我们这一行抢长椅睡?”
“你们这个行业属实不易,您平常都会睡在长椅上?”
“哈哈哈哈,我们才不会,先生,睡在长椅的多半是土耳其和马来西亚人,尤其是马来西亚人,他们睡过的长椅你便不敢再睡了,他们身上的那股浓烈的香气实在是让人魂牵梦绕,当然,我说的是噩梦。”
“那您平常住在哪里呢?”
“房子里啊。”
“您在不莱梅里有一座房子。”
“是的,先生,我就没睡过长椅,倒是您这样穿着的人睡在这里是个罕见事情,不介意的话,我的房屋里还有一间空卧室,如果您能忍受我夜晚会点一只陪家女郎的话。”
“那您为什么会选择乞讨这份行业呢,若有冒犯还请您原谅,事实上,他似乎不是什么风光的事情。”
“是的先生,您说的对,但真正风光的事情又有多少呢?您或许不知道,因为所有人都不知道,在乎结果是人们的通病,没人在意您为何会穿上西装却卧在长椅的冰冷上过夜,除了我这般人以外,其他人都各自忙碌了,只是他们忙碌一生,却大多数人也并不知道忙碌些什么,您哪肯相信,像我这般碌碌无为的人,年轻时间也刻苦学习,考上一所还算说得过去的大学,甚至还和那所大学数学系的系花攀上了关系,而后的生活却像是抛物线的顶端那般滑下去,她跟别的有钱伯爵家的人跑了,我也因此退了学,去找工作,无数个行业我也都从事过,无论是乍一看多么高大尚的工作,最后不过也都是些无聊的机械运动,虚无从未离开我,从未。”
“谢谢您愿意和我说这么多,先生。”
“我只是知恩图报了,先生,您看那些过往的人们吗。”
我朝着他所指的方向,因为已经入夜了,人群也都散了去,唯有那个方向又出现了一对鸳鸯,却仔细一看,那女孩却又甩掉鲜花走去了,留起那名男孩自己在风中悲伤。
“您怎么看,乞丐先生。”
“这便是人们的通病,先生。”
“您怎么说?”
“瞧见那悲伤的男孩了吗,是的,他过于悲伤了,而实际上被拒绝又算得了什么呢,比这悲伤还要悲伤的故事又有太多,也只有我们这般贫穷的人还珍惜着那点平凡之乐,现在的人们倒是珍惜不来了。”
“受益匪浅,先生。”
“只是人们大多都喜欢做些没有结果便不珍重过程的事情罢了,先生,他们伤心的很,却又不肯认为那些事情并不值得让人伤心。”
“您说的没错,但我得走了,先生,我得去趟音乐会了。”
“您去拉拉小提琴吗?”
“不,先生,我只是去做些不值得让人伤心的事情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