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宁在医院住了一星期。
秦乐舟从一天两趟,到一天五趟,再到一天两趟,一趟半天,只用了三天。
叶宁从尚有反抗余地到麻木,也只用了三天。
自从秦乐舟认定叶宁“言不由衷”之后,只要叶宁一说“你别来了”,秦乐舟就会用复杂的目光看向他,然后说着什么友情啊羁绊啊就冲上来了。
叶宁彻底投降。
投降的结果就是,住院第七天,早上八点。
秦乐舟熟门熟路摸进叶宁病房,一脸严肃站在他床头,说:“刚刚博文哥来看我,哦,博文哥你可能不认识,姓姚,是云想科技的副总,目前是我哥的副手,下次我介绍你们认识。”
“他说我哥这段时间一直在忙一个收购案,所以没时间来医院,我又是小伤,不碍事,不是为了…避开你。”
“你很想见他吧?其实主要也是我就摔个轻微脑震荡,连个疤都没有,如果我也跟罗光一样,折条腿什么的,我哥一定……”
叶宁用秦乐舟带来的水果堵住了秦乐舟叭叭的嘴。
在秦乐舟开始思考装病把陆司淮骗过来,以解叶宁相思之苦的时候,叶宁终于忍不了了,当天下午办理出院。
然而他忘了最重要的一点。
当天晚上,秦乐舟拎着水果篮,站在别墅门口。
叶宁这才想起来,他们住在同一公馆,还那么巧的,刚好是前后两幢。
叶宁:“……”
秦乐舟见面第一句话:“我哥加你了吗?”
叶宁服气了。
这段时间,除了“友情啊羁绊啊”,秦乐舟每天雷打不动要问的就是“我哥今天加你了吗”。
好在秉持着“保护好友脆弱敏感隐私”的原则,秦乐舟没有检查过叶宁的手机,所以他不知道叶宁根本就没有打开过那张名片,也没打算打开。
秦乐舟把果篮放在厨房岛台,小心翼翼又问了一遍:“我哥还没加你吗?”
叶宁:“嗯。”
秦乐舟皱起眉:“都七天了,陆司淮在干什么?”
叶宁手一顿。
可能是不想让叶宁伤心,秦乐舟其实每天提起陆司淮的次数很少。
除了在每日例常一问“加你了没有”之外,就只有类似于姚博文那样的情况,跟他解释陆司淮不来医院的理由时,才会慎之又慎地提一嘴。
每次提,也只是用“我哥”作代词,像今天这样直呼“陆司淮”的,基本没有过。
一下子听到“陆司淮”三个字,叶宁脑海瞬间闪过天台上两人的对话。
——“叶宁。”
——“你喜欢我啊。”
叶宁到现在也没思考明白陆司淮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秦乐舟许久没听到身旁人的动静,一转头,叶宁靠着岛台正出神。
他只是提了一下他哥的名字……
叶宁手腕和脚腕的扭伤已经好了,但额角伤没好得这么快,青青紫紫的,让人心生不忍。
一星期都没加上,叶宁一定很受打击。
秦乐舟叹了一口气。
每次遇上他哥,叶宁好像都很隐忍,之前更是决绝到连联系方式都不要……秦乐舟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秦乐舟:“叶宁。”
叶宁应了一声:“嗯。”
“你实话告诉我,你不会…根本没加吧?”
叶宁神色倏地顿住。
这兄弟俩跳转话题的本事简直如出一辙。
“加了。”叶宁绷起神来。
视线却闪躲。
秦乐舟一眨不眨盯着叶宁:“你撒谎。”
叶宁:“……”
秦乐舟朝他伸手:“手机给我,我检查。”
叶宁:“……”
秦乐舟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叶宁,正要开口,耳畔忽然听到叶宁的声音。
“他不会加我的。”
天色已近黄昏,屋里没有开灯,只有夕阳柔柔的光线从客厅正面落地窗照进来,打在岛台,落在失意的年轻人脸侧。
叶宁低垂着眉眼,所有神情隐匿在暗处。
“我知道,”叶宁声音轻得不像话,“从一开始就知道。”
秦乐舟骤然失语。
叶宁背对着秦乐舟,朝着冰箱慢步走去。
“既然不可能,何必白费力气,自讨苦吃。”
叶宁打开冷藏柜,躲在半人高的冰箱门里,拿了一瓶冰水,仰头喝了一口。
又喝了一口。
又又喝了一口。
直到冰水没掉半瓶,叶宁心率才重新下去。
他是从哪里知道自己没加的?
但总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等叶宁冷静下来,忽然觉得这个时间点也不失为一个好时机。
他可以彻底了结这张名片。
借着冰箱冷藏室门的遮掩,叶宁调整了一下呼吸:“我知道你想帮我,但这件事就到此……”
人呢?
叶宁关上冷藏室的门,看着空荡荡的客厅。
刚刚不还在这坐着吗?
庭院中,秦乐舟拿着手机,通话时长显示已有两分钟。
接到秦乐舟电话的时候,陆司淮正在法源寺东配殿的抄经堂。
没抄经,只是在等人。
秦乐舟絮絮叨叨,中心词却只有一个——叶宁。
短短一个星期,两人似乎已经处得很好。
陆司淮眼帘垂着,一边听,一边把玩着慧闻大师最近新收的那方溪山荷叶砚。
白费力气,自讨苦吃……
“他这么说的?”陆司淮放下手上的砚台,开口。
“嗯。”
“哥,”秦乐舟一想到叶宁刚刚那幅神态,好像世界孤寂到只剩他一个人,鼻子就酸得不行:“…你没看到他刚刚的样子。”
“他看起来…看起来…”秦乐舟思考良久,总算找到合适的说法,“他看起来快碎了!”